但是萧沐然不知道的是棠雪现在就算是想要来找文思迁都不可能,在光明中等死的少女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乌黑的阴影笼罩,象征着诅咒的神邸就在她的额头盘旋。
此时此刻,她正安静的坐在病床前,守着已经做完了手术的金峰。
金峰还是很幸运的,虽然是颅内骨折,而且骨折的面积也不小,但是骨折的地方显露于外,并且还都是表层,所以总的来说手术的过程还是相当的顺利的。
进去了不过五六个小时,就被护士们推出来了,当时正好天际泛起了黎明的光晕,殷红的晨曦就像是生机蓬勃的花怒然盛放。
整个世界都明亮起来,而且看起来生机勃勃。
听完医生说手术很顺利,并且病人已经没有大碍后,棠雪那一抹强行压制的紧张也就彻底的消散了,整个人比起昨天白天的那种紧绷,看起来相当的松弛。
一切似乎都很美好,就连在她身边,说来探望金峰的少年都显得美好起来。
“你,你吃苹果吗?我,我很会削苹果,我来,来帮你削一个吧?”
少年看着病床边沿,被晨曦映照的更加肌肤如雪,滑如凝脂的少女,眼神闪动,语气更加的期期艾艾,腼腆羞涩,好似一阵风过来就能吓住他一般。
棠雪闻言抬起了头,她想不明白这个叫王毅的少年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想要吃苹果?
或许是她眼中的疑问实在是太明显了,叫王毅的少年瑟缩了几下,而后低垂下眉眼,小声害羞的说道:“因为,因为你看起来,看起来就像是苹果一般可爱,又可口。”
美好的少年,青春正好,长的也清秀可爱,说出这句话,在这狭小的病房里别提多么的动人心侧。
棠雪的眼眸微微的颤了颤,少女无意识的沉默起来,她看着少年一时间就仿佛想起了自己在现实中的弟弟。
在她十八岁那年,她自杀未遂躺在医院里,那个时候才十岁的弟弟,也是这般期期艾艾的问她要不要吃苹果,他问的那般的小心,看起来就像是害怕会把自己吓住一般。
一时间往事重现,昨日流光满心,棠雪的手微微的颤了颤,最终她垂下眼眉,淡淡的说道:“谢谢,但是我不想吃……”
苹果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少年就已经是满脸失望的低下了头,那个样子就好像自己饱受了委屈一般。
见状,棠雪不由的一阵的头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叹息一声道:“如果你一定要给我削苹果的话,那么就麻烦你了。”
有了这句话,少年就像是得到了主人抚摸的小狗子一般,瞬间抬起了头,满来都是闪亮的光彩。
“我,我,我这就给你削苹果!”
他说着,拿起床头柜上的一个苹果,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把水果刀,开始认认真真的削苹果,不得不说他的手真的很稳定,刀子挑开苹果皮后,便像是粘在了果皮和果肉之间,平稳的轻快的将皮都削了下来。
少年纤长的手指,殷红的果皮,晶莹的果肉,棠雪看了一眼后,不得不承认这一幕看着真的非常的赏心悦目,不说别的,就单论这种削苹果的技巧就是她所不会的 。
“手可真是巧啊!”少女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么王毅这个少年无疑是她见过的最会削苹果皮的人了吧。
手骤然间抖了一下,得了少女夸奖的王毅脸一下涨得通红,看起来似乎又是羞涩的不行。
还真是不禁夸,也不禁逗啊,棠雪心中想着,而后淡淡的垂下了眼眉。
等到了中午,王毅就回去了,这个少年很有分寸,他从来都会在医院用饭,更加不会让棠雪给他花钱,显然他似乎觉察除了棠雪在经济上的窘迫。
棠雪现在的确是窘迫了,先前她住院一直都是徐正宇在付医疗费,可是徐正宇走后,她本来是打算出院的,但金峰这么一倒下,所有的经济压力都向她倾覆而下。
做手术这么大一笔钱,棠雪自己根本就拿不出来,金峰虽然随身带了银行卡,但是无奈的是他现在昏迷不醒,棠雪也根本不知道银行卡的密码是多少。
为了付手术费,也为了偿还王毅垫付的医药费,棠雪不得不打电话给李玲玲,询问金峰的银行卡密码,李玲玲无疑是敏锐的,几乎在棠雪问起银行卡密码的那一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直接说她要过来。
如今棠雪自己肺衰竭已经到晚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猝死,而金峰又是这幅模样,倘若真叫李玲玲过来,只怕又是一阵凄风苦雨,又多添一个人的绝望和痛苦,何苦来哉?
所以为了稳住李玲玲,棠雪不得不去二手名牌店租了几个包包,和衣服,然后撒谎对李玲玲说自己最近喜欢收集名牌的经典珠宝啊什么的,但是没想到会意外欠了别人一大笔钱。
这个别人自然是王毅,有了王毅和那些名牌作证,李玲玲很快就相信了,又询问起金峰来,棠雪自然眼都不眨的说爸爸最近又迷上了下棋,这几天都是早睡早起的不见人影。
金峰痴迷围棋,这个李玲玲其实是早就知道的,怎么说都是夫妻,彼此之间那点小癖好根本就瞒不住的。
所以李玲玲很快就相信了,完全没有起疑心,她也没责怪自家女儿乱花钱,不仅告诉了棠雪金峰的银行卡密码,还直接又给棠雪的银行卡转了一大笔钱。
看到那笔钱的时候,棠雪是真的吃了一惊,这可是整整五万块,在零几年的时候,五万块几乎可以买一辆好一点的汽车了。
这直接导致了棠雪心中很不安,但是具体是哪里不安,她又说不上来,故而这几天守在金峰的病床前,沉默。
此后的几天,王毅就像是一个定时的闹钟一般,早晚都会出现在医院里,每次来必定都会带果盘来,而且总是会想方设法的让棠雪吃水果,以至于这些日子棠雪一看到王毅嘴中就会下意识的浮现出水果的味道。
对此,棠雪个人倒是并不讨厌,或者说她现在已经是习惯了,就像是温水青蛙,也许一开始青蛙觉得似乎不习惯,但是时间长了,就算是心底有一点异样,也都全部变成了习以为常。
“露露,你今天想吃什么水果?我,我,我给你弄好。”
王毅照旧还是十分羞涩,又腼腆的说着。
棠雪对于少年的胆怯又秀雅的性格已经司空见惯了,她也不想看到少年满脸失望的模样,所以直接淡淡的说道:“给我荔枝吧。”
荔枝这种东西其实没有什么好剥的,也就是一层皮,一拨就开了,非常之简单,但是少年却就是有办法把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吃法,弄的华雅又精致。
但见光洁的瓷盘内,一个个晶莹剔透的荔枝安静的躺在盘子里,它们看起来肥嘟嘟的,水润润的,棠雪一口咬下去,满口的甜汁溢满,都是清新的味道,这种味道对于肺病病人来说无疑是舒服的。
少女看向王毅,不由的开口道:“谢谢你帮我去核。”
少年照旧是小羞涩的一笑,然后掉下头继续剥荔枝,可是这一只荔枝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调皮,王毅只不过按住的一边的皮稍微一用力,整个荔枝竟然飞起来了,而且非放起来的方向刚好是棠雪那里。
但听噗的一声,圆滚滚的荔枝撞到了棠雪的脸上又掉落下去,那从皮缝隙里蹦出来的汁水,直接弄到了少女的脸上,在天光下,是极其莹润的一片。
空气登时安静起来,棠雪低下头看了看那荔枝,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她素来喜欢清爽,并不喜欢太过于滑腻的东西,更何况果糖又是那么的黏腻。
见此场景,王毅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了无措,下一秒,他似乎羞愧极了,眼里都要迸出泪来。
“对,对,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少年期期艾艾的说着,那眼里的泪水在他的眼底滚啊滚的,看着整个人真是可怜极了。
见状,棠雪那里还顾得上嫌恶自己脸上的那一抹黏腻,只能抬起眸平静的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擦擦就好了。”
虽然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少年却看着难过极了,他走过来,举着手里的帕子含着泪说道:“我,是我犯的错,我,我,应该我来帮你擦。”
棠雪静默了几秒钟,事实上,她不是很喜欢别人靠近自己,就跟文思迁一样。
但是再看看眼前的少年,那含泪的双眸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似乎自己只要一说出拒绝的话,他下一秒就会泪落连珠子一般。
一时间,少女只觉得头疼无比,但是无论如何对方总归是好意,更何况还是父亲的救命恩人。
于是微微的垂下眼帘,少女轻声说道:“那你擦吧,不用太仔细,轻轻擦擦就好了。”
闻言,少年好似登时开心起来了一般,当即举着帕子落到了少女的脸上。
为了擦拭这一点果汁,两个人的距离真的很近,王毅的身子半弯着,整张脸正对着少女的毛茸茸的头顶,几乎是少女一抬头就能蹭到王毅拿着帕子的手腕。
呼吸在彼此之间满眼,空气里的温度似乎升高了几分,棠雪任由对方擦完了,才缓缓的往后退了退,说道:“谢了。”
王毅听了,仿佛很不好意思一般的翘起唇角微笑。
“没,没关系的。”
他说完,看了看腕表,然后说道:“快到中午了,我,我,我要回去了,等明天,明天我再来找你。”
其实说真的,棠雪不是太明白对方到底为什么一定要非要每天都来,但是考虑到地方是金峰的救命恩人,又很可能是不放心金峰的身体,她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她已经习惯了王毅的存在,毕竟一个人每天雷打不动的前来医院守着她和金峰,而且一呆还总是呆好几个小时,无论是谁就算是不习惯,也会变得习惯了吧。
所以说习惯这种东西真的是很可怕的一种东西,甚至有的时候,因为习惯,我们常常会弄错自己的感情,也因此造成的悲剧不计其数。
命运的转轮还在继续旋转,死神的镰刀在空中遥遥虚挂,少女安静的等待着结局的来临,却不知道诅咒派遣的毒蛇在她的脖子边沿缠绕。
究竟谁会先动手,是命运先放声大笑诉说起愚弄,还是死神先无情的挥下镰刀,亦或者是隐藏在狡诈里的毒蛇会先一步张开口,用含满了毒液的獠牙摧毁少女的命运?
这一点没有人知道,因为命运啊,它是那般的神秘,又无测。
但是这世上的人,却不是每一个都愿意随波逐流,被命运所玩弄,弱者沉浮在命运的脚下,平庸者选择和命运和平相处,但是唯有强者,真正的轻强者则会在撕裂命运的转轮,塑造自己的人生。
比如文思迁。
此时此刻,少年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面无表情的看着王毅给少女擦脸的那一幕幕。
呵!
少年冷笑了,他的少女啊,真是容易心软的存在呢,这么一条毒蛇都没有看出来吗?还是说这里面……
文思迁眯起了双眼,说实话就显示棠雪了解他一样,他也十分的了解棠雪,所以……
啧,他的女孩,等他们再会后,心软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要改掉的,他会亲自督促着,监管着少女一点一点的改掉这点小毛病。
但是在此之前嘛,文思迁淡淡的站起身,走向了别墅的二楼,那里是萧沐然的底盘。
咚咚咚的三声敲门声。
这声音不急不快,不慌不乱,显然很有节奏和规律,能敲个门都能敲的如此的优雅,和从容,在这个别墅里,除了文思迁,萧沐然不做二想。
只穿了一身休闲衫的男人打开了房门,果然见是文思迁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不由的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冰冷嘲讽:“怎么,矜贵的文大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狗窝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