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磊瞳孔微微颤抖着，那些想法交织在他的脑海中，且愈发的细思极恐，原本以为只是一桩稀疏平常的凶杀案，没想到背后牵连竟然如此之广，将绿藤市两大黑势力搅入其中，而唯剩的千面同样也陷在市立医院的凶杀案子里，围着沈芸铺开一片迷雾。
千丝万缕地关系，乃至于杜磊觉得现而今所有发生揭露的案子都是同一人在背后策划，巨大的迷雾笼罩在城市上空，望穿过往，这是绿藤市面临的最大迷案。
全城的风雨都被搅动，暗流狂涌，不觉城危雨布。
“你对这个鹫瞳了解吗？”杜磊看向大汉，眸光凝重。
“这家伙神秘得很，一向藏头露尾，连我在铁虎帮里都极少见过他的出现，”大汉摇头，随后声音有些讥讽，“一个见不得光的家伙罢了，或许是怕在大家眼里丢人现眼吧，毕竟空有一身马屁功夫。”
杜磊不置可否，他低着脑袋没有言语，目光再度落向那自杀死去的瘦小男人，他的瞳孔涣散，脸色苍白，嘴角开始溢出些许乌黑的血。
“认识吗？”杜磊冲着大汉挑了挑眉。
“铁虎帮上下近百号人，我认识的也就那么二十来个，这个家伙面生的很，别说认识，是不是咱铁虎帮的都是个迷。”大汉眼神有些厌恶，对于这家伙服毒自杀死去的举动，他并没有表现出恐惧，似乎他早已看惯了生死。
杜磊皱着眉头，随后将一众被手铐束缚着的铁虎帮成员唤来，挨个指认这死去的无名之辈，一番盘问下来，除了摇头还是摇头，待在夜总会的刺头们没有一个人认识他，甚至连面熟的都没有。
其中包括他安插在铁虎帮的线人，对于这死去的家伙他同样从未见过。
细细回想，这个服毒死去的家伙似乎是突然闯进包厢中的，当时大家都玩的尽兴，并没有在意那么多，随后便是对铁虎的一番言述。
“这家伙……”杜磊神色有些茫然，目光游离在那死去男人的身体上，透过衬衫领口的缝隙，他看见漆黑的纹络，似乎是纹身一样的东西。
这种东西在黑势力团伙中算是很常见，可照样引起了杜磊的注意，既然这家伙不是铁虎帮的成员，他的纹身自然不会是只黑虎，隐于其下会是龙会的刺身嘛。
带着这样的猜想，杜磊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将死者的衣领蜕下些许，暴露出其下的肌肤，果真是一个纹身，不过既不是黑虎也不会蛮龙，那是一张又笑又哭的人脸，类似于面具一般的纹身，嘴角的笑意和着眼角滴落的泪滴，荒诞而扭曲的意味。
杜磊微怔，在他所接触的黑势力成员中并没有哪个特定的组织是此类的纹身，既然如此，这个家伙既不是龙会的又不是铁虎帮的，难道是鹫瞳随意在外找来的一个帮手吗？
冥思之际，一旁的大汉同样看着纹身直出神，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眼中透着似曾相识的意味。
“怎么，你见过？”杜磊注意到他的目光。
“也不算见过吧，就是有些类似。”大汉耸耸肩。
“类似？你在哪里见过类似的纹身？”杜磊如影随形的追问。
“除却铁虎龙会之外城中还有一个新兴起来的黑势力团伙难道警官您不知道吗？”大汉问道。
“千面是嘛，他们很神秘而且并没有传出任何违法乱纪的消息，作为警员，我们无权对千面进行调查。”杜磊缓缓说道，千面他自然知晓，城中三大黑势力的事黑白两道基本心里都很清楚，除却铁虎龙会之外，所剩的千面那向来是以神秘鬼祟著称的，至今一年都没有传出任何负面的消息情报，至大市立医院事发之后，千面的狐狸尾巴才逐渐露出来。
他们的老大，鬼面，那更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伙，莫说是相关身份信息，就连一张模糊的照片警方都从未掌握，而从潘龙龙那得来的消息，同样也是迷雾重重，至始至终与他见面自称是千面老大鬼面的家伙都是裹得严实的很，一副样子就像见不得人一般。
“千面那帮家伙确实神秘的很，不过绝不是什么善类，一次机缘巧合下，我跟着铁虎曾见过千面的成员。”大汉咧了咧嘴角。
“你们找千面干嘛？”杜磊没有放过每一个细节。
“某些生意上的事情，而且毕竟一个新冒出来的团伙嘛，免不了年少轻狂，不给他们点下马威，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大汉不屑地说道。
“接着说。”杜磊思绪翻飞。
“当时叫那两个小弟去支会他们老大见面，可那个藏头露尾的家伙根本不敢和我们面谈，不过也可以理解，能走到这一步的哪个不是老谋深算的，身居高位，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大汉言语间都不忘吹嘘遛马，一副眉飞色舞地样子，真不知道是怎样当上铁虎帮里的高层的，“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千面那帮家伙也算是老实，并没有掺乎咱们的生意，至于纹身一事嘛，当时我在那两个小弟身上看到了各不相同一副人脸面具，或怒或魅，不过总体上和这家伙的一致。”
大汉指了指那死去的瘦小男人，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哪怕知道眼前这个家伙可能会是千面的人，他也不为所动。
毕竟这样的事在偌大的黑势力团伙中肯定是少不了的，别说是千面的人就算是警方的人都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确定吗？”不同于大汉，这么一番话着实让杜磊是震惊不已，纵观全局，这么一个消息绝对是可以拨云见雾的存在。
“放心吧，警官，千真万确。”大汉笃定地说道。
杜磊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之前他所推测的情况在这么一个突发线索前，再度浮起云雾，既然是龙会和铁虎帮的人互相勾结，千面怎么会掺乎其中呢，面对两家如此势大的团伙，千面就算搅入其中也拿不到什么好处吧，能混到这个地步的人哪个不知道道上人心险恶，黑吃黑那都是家常便饭，凭千面那般势单力薄的状态，哪来的资格去与狮虎争斗，除非……除非……这一切都是千面在背后操控着！
一个无比黑暗恐怖的想法从杜磊的心底里爬升出来，愕然迷惘附着在瞳孔之上，杜磊整个人陷入一种空洞执念的状态里。
那样一个想法一出来，直接便将从前的一切推翻并重新勾连在一起。
那是一幕欺天的大戏，一场绝妙无比的棋局，整个城里无论阳面还是阴影面都不过是他的棋子，他操纵这一切企图颠覆整个绿藤市的格局。
所谓鹫瞳所谓鬼面所谓隐藏在龙会中的鬼影，他们会不会都是奔着同一个目的而去的呢？
迷雾裹着杜磊的瞳子，前前后后的事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看着那死去的男人，心思愈发沉重。
……
黑夜再度降临在这座城市，纷纷扬扬的大雪在昏黄的灯光洒落，如舞蹈曼妙的精灵，街上车流滚动，来来往往的人们皆是将手插在口袋里顶着簌簌寒风前进着，没有什么交谈带来的繁杂声响，整座城市都是车流与风雪声。
杜磊将一众铁虎帮的成员逮捕后，赶去了人民医院与苗佳他们汇合，他已经接到于海的来电了，吴宇柯脱离生命危险，作为志同道合的好朋友因为工作原因虽然没能在第一时间赶去，可接下来的探访还是必不可少的。
顶着寒流而望，城市钢铁的建筑托举着灯光昏黄的天空，杜磊驾着车缓慢行驶着，兜中电话响起，他苦涩一笑，不假思索地甚至不用查看，他就知道是她的来电。
取出手机，明亮的荧屏上是熟悉的名字，迟滞几息后，他接通了电话，一道沧桑的女声，“老公今晚回家吃饭吗，小雅她可想你了。”
“抱歉啊，媳妇，这几天的案子有些复杂，上头已经下命令了必须尽快破案，等过了这些日子，我一定好好陪着你还有小雅。”杜磊的声音有些干涩。
“你老是这样，”一道疲倦的女声，随后是一道稚嫩咿呀的声音，“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看看我啊，你上次还答应带我去游乐园，现在都过去一个多月了。”
“等爸爸忙完这段日子，一定带小雅去游乐园。”杜磊的声音连自己听起来都有几分心虚。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去，似乎小女孩也默认这样的回答是变相的拒绝，杜磊总这么说，可从来都是明日复明日，本部里的事情实在是太复杂了。
就这样电话的两端沉默半晌，开口打破沉寂的是杜磊的妻子，“吃了饭没？”
“吃了。”杜磊下意识地说道。
又是一阵沉默，女人知道这样含糊的回答，只是想让他放心罢了。
“媳妇你别担心我啊，你老公我的身体可是倍棒的，倒是你在家里可得好好调养着身体。”杜磊的声音有些尴尬。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半晌过后是挂断的长音。
与此同时，车辆也在人民医院外缓缓停靠下来，杜磊没有下车，他看着渐渐熄灭的屏幕，瘫在靠椅上，长长的吐出口气。
似乎有那么颗巨石压在他的心上一般，他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最对不起就是自己的媳妇和女儿。
因为工作的原因，他极少能陪伴在她们的身边，而更为要紧的是，媳妇没日没夜都在操心着他的生命。
干他们这行就是这般，为人民负重前行，行走在看不到的黑暗里。
杜磊紧咬着牙关，为自己的愧欠感到懊恼，约莫一分钟后，掌中的手机再度振动起来，不是电话而是消息。
他划开屏幕，光亮同着画面刺进眼眸的一瞬间，杜磊鼻尖一阵酸楚。
注意身体，我和小雅在家里等你回来，爱你，老公。
简单的话，却噙着巨大的情愫，隔着上千米的空间向杜磊传递着，他的手指有些颤抖，不觉斑驳的瞳孔中竟是有莹白的泪光。
酝酿半晌，并没有任何长篇大论，只有四个字，颤抖着双手泪眼婆娑着打下。
爱你，媳妇。
做完这些后，杜磊仍是久久不能平复，他靠在方向盘上，目光盯着灯火斑斓的天空，在这寒冬腊月的节气里，他无比想念家的温暖。
擦干眼泪，拉开车门，迎着寒风，他那淡淡地泪痕很快便被磨去，杜磊的脸孔再度肃然起来，走进人民医院大厅，是同样的冰冷苦难。
……
荒凉的高山密林下，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一辆白色轿车顶着风雪而来，巨大的车眼拉着长长的灯光。
很快在一条通往深山的小路旁，车辆停住了，约莫十息后，车门被推开，走下来的是一个腰背佝偻的老人，待到他彻底暴露在灯光中时，可以一眼分辨出，他的身份。
市立医院的院长，程梁。
在这样的深夜里，来到这样荒无人烟的地，自然不会是来做什么好事的。
他缓缓走向后备箱，轻车熟路地拉开之后，从其中艰难地拎出一长条的包裹，和类似于装床被的迷彩袋子。
他用尽浑身的力气将它托举出来，随后重重砸在地上，艰难地向深山小路中拖行过去，透过车灯的折射，可以依稀看到猩红的血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知周遭已尽是林木积雪，甚至能听见悉数地动静，那是野兽活动的声响，可程梁并没有顾及这么多，他用残缺的牙口咬着一手电筒，从长条包裹中取出一把便携铁铲，便开始挖掘脚下的土地。
积雪渐渐抛尽，其下的冻土开始显现出来，程梁极其艰难地挖掘着，不一会就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随意坐下，稍微休息一阵后，便继续苦干起来，边挖他还边低声说着，“对不起了，老友，对不起了……”
……
被折腾了近一天的姜旭回到了自己在高档小区的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