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俊霖一剑荡尽那群金刀翎后,周围围观的群众们也跑了个七七八八。
对比此前看戏的人山人海,如今留下来的,十不存一。
只是尽管如此,仍然有一些理中客,觉得这少年郎怎么如此心狠手辣,一言不合就要将人家给赶尽杀绝,莫不是良心被狗吃了?
武功高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山上人,就可以不把山下人当人了?
开始有人对李俊霖口诛笔伐起来。
柳梦芝皱眉不已。
琴剑双绝王语弦微笑道:“理中客,真是厉害。水深火热之时见不到他们,风平浪静之后,倒是一个个活蹦乱跳的,生怕人家看不见。”
王大海三两下跑到自己那李兄弟身边去,朝他竖起一根大拇指,由衷赞叹道:“厉害啊李兄弟,没想到你真有两下子,都快比我这剑修供奉厉害了,啧啧,咱俩还是赶紧寻个良辰吉日,早些结拜为好······”
地上那个白衣书生,被李俊霖给扶起来,倒是个有良心的,没有学那群围观群众,质问少年为何要对那群金刀翎赶尽杀绝,反而是询问少年剑客有无受伤,要不要紧?
然后本该是作揖的,却也学着江湖中人,对李俊霖抱拳,学的不太像,笑容尴尬。
老婆婆早就已经站起来了,去驱赶那群“理中客”,帮着李俊霖说话。
少年去拦下那个卖煎饼的婆婆,笑着说没关系。
他嘴角有一丝苦涩,不易察觉。
只是很快释然。
千夫所指,不是什么好滋味。
只是他知道,自己没有辜负心中那杆秤,没有辜负先生的教导,就可以了。
或者说,即便是他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是他宁可是自己“错了”。
也不要金虹宗被灭门的事情,再次发生。
这是一种病态的执著。
那个白衣书生道谢之后,一瘸一拐地离开。
走出不远后,少年追了上去,轻拍了拍书生肩膀。
李俊霖欲言又止,看着这个家伙,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白衣书生受了伤,却还强装无恙,伸出一根拇指,指了指自己,微笑道:“锄奸扶弱,匡扶正义,我辈读书人,义不容辞!”
少年怔怔出神,觉得这个白衣书生义正言辞的模样,就连说话的语气,都跟另一人极为相似,他忽然莫名有些难过。
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李俊霖轻声道:“下次,公子可以量力而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可不要再如此冒冒失失,将自己置身险境了。”
那个白衣书生愣了愣,看见那个少年侠客也露出笑容,学他翘起一根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满面春风道:“恶人还需恶人磨嘛,这种打打杀杀的脏事坏事,就让我这样的家伙来做。”
李俊霖擦了擦眼角,转身离去,不愿让那白衣书生看见自己的正脸,声音如同细蚊,微不可闻道:“像你这样的读书人,读书写字,传道受业就好了······如果这样就好了。”
白衣书生看着那个少年剑客逐渐远去的背影,在原地站了许久。
书生觉得,少年的双手越肮脏,眼神越发光。
————
大周王朝。
新帝梁敦与宫女阿九的丑事,很快被抖了出来。
有人说是藩王梁政,背地里派阿九接近梁敦。
也有人说是阿九不满自己一直只是个宫女,想要向梁敦索取更多,所有才冒着砍头的风险将此事暴露出来。
但是真相如何,谁知道呢。
或许只有已经死去的阿九知道了吧。
只可惜阿九的尸体已经冰冷、僵硬,并且很快就会腐烂,不服曾经的花容月貌,青春容颜。
她真可怜。
难怪梁敦不喜欢她了。
————
乾潭郡,最近有一场大风,卷起海浪,拍打上岸,冲倒无数房屋。
年轻藩王亲自带头,帮助乾潭郡的居民们重建房屋,还将一座偌大的藩王府收拾出来,安置那些灾民,甚至变卖自己的那些名贵物件,美貌婢女,换取银子给灾民们免费施粥。
此举极得民心。
也有一些有心人,忽然明白了过来,当初那个年轻藩王,为什么会整天养鱼遛鸟,在藩王府上买来那些名贵的物件,看似只会吃喝玩乐,骄奢淫逸,实际上,未尝不是一种伏笔。
如果说如今的“得民心”,是线的一头,那么此前的骄奢淫逸,装作玩世不恭的模样,就是线的另一头了。
可惜之前能够琢磨出点滋味,悄悄给大周皇宫报信的那个修炼“双身”的炼气士,已经被苏季子通天道术给学了去,如今的梁敦,是苏季子想让他知道什么,他就知道什么。
可怜的皇帝还以为一切尽在掌握,连那句“得民心者得天下”都不懂。
一个原本就是太子的藩王,时运不济,被发配偏隅一地,尚且可以亲力亲为地跟灾民们同屋同食,散尽家财只为了替乾潭郡的灾民们重建房屋。
对比之下,一个本就是老二,却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被先帝临终一纸诏书立为新帝的皇帝梁敦,却还在宫里面跟宫女乱搞,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个,真是恬不知耻。
年轻藩王梁政挽起双袖,双腿已经陷入泥土里,满头大汗,他看着身边那些跟着自己有样学样的乾潭郡官员,微笑不已。
终于明白了何谓“龙搁浅滩待潮起”。
乾潭郡的风浪,是明潮。
民心,是暗潮。
明暗都站在自己这一边。
梁敦怎么赢?
————
杨浣碧这一日洗好衣服,晾好衣物。
青衣罗裙,取下那支碧绿发簪,化为一柄苍翠欲滴的仙剑莫邪。
她站在杨家院子门口,眼神有些不舍。
就好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做一件很难做,甚至是不可能做得成的事情。
她一会儿想了想爹,沉默寡言,默默付出,一会儿又想了想娘,刀子嘴豆腐心,骂街厉害,骂起自己儿女来,更是不留情,只是若是耳边听不到她的唠叨了,反而不习惯。一会儿又想了想弟弟,死鸭子嘴硬,外冷内热的性子,真不讨喜啊,从小就没几个人愿意跟他一起玩,唯一的两个孩子,一个身不由己去当了齐国皇帝,一个身世又是扑朔迷离,现在漂泊在外,寻求自己心中的“道”。
她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只是安静地看着这间屋子。
良久,她轻轻关上屋子的门,闭上双眼,
缩地成寸,跨州远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