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天下,天门处。
一个苏季子,一个林羽生,两个难兄难弟,瞥向那处不断涌入瑶池之水的口子。
林羽生笑道:“美酒虽好,贪杯就不太妙了。”
苏季子似乎也心情不错,躺在棋痴林羽生借给他的一门“白云席”上面,十分惬意,笑道:“物极必反,这玩意儿太多了,人间便有一场灾祸。”
林羽生又说道:“那你还不赶紧补天缺?”
那个鬼谷传人转过头,看了棋痴一眼,仿佛看待傻子的眼神,“这不是读书人干的事情么?关纵横家什么事,在世人眼里,我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坏蛋。”
林羽生故作严肃地点了点头,“评价中肯。”
苏季子皮笑肉不笑:“真是个阴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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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天河之水,让婆娑天下五湖四海皆翻腾不已。
各大世俗王朝,纷纷临时封诰山水神灵。
一些个往日里只能夹着尾巴做人的龙族水裔,这一日也算是咸鱼翻身,能够名正言顺的施云布雨。
一座婆娑天下开始有序地处理那瑶池之水。
水运不仅没有紊乱,反而在无数世间龙族水裔的“分流”之下,有条不紊地分散在扶摇天下十九州陆地。
入山为渎,入海为海,又从海中,分流到五湖之中。
五湖分流十八江。
十八条曲折蜿蜒,源远流长的江,又再将瑶池之水分流到成百上千的河流之中。
河流再分水成百万千万条溪、涧、渠。
不仅能够帮助那些世俗王朝敕封的山水神灵牢固金身,维持一方山水气运,还能修复一些个经历过世俗战争,已经破碎不堪的山水法阵修复阵法。
让一座婆娑天下,不仅没有遭遇祸事,反而成为一桩美事。
瑶池之水,有流尽之时。
世间人心,同气连枝,所散发出的威力,却无穷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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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道童终于打破法阵。
却不是自己修为如何精进。
而是师兄赵玄甫,已经不在婆娑天下,不在大罗之上,不在玉虚宫中了。
他也不在任何一座洞天福地里面。
所以此前被赵玄甫布置在玉虚宫的结界,自然一碰就碎。
当结界打破的一瞬间,范冲迟疑了片刻。
然后他立即回到玉虚宫祖师堂中。
在一个年轻道人的画像下面,发现了那盏长明灯。
那是赵玄甫的一缕元神所在。
长明灯亮,则表示人还活着,长明灯灭,就代表人已经死了。
那盏长明灯,灯火微弱,模糊不已。
他惊疑不定,常识性呼喊了声“师兄?”
无人应答。
“师兄?”
“师兄!”
“师兄。”
“师兄······”
暮色里。
当玉虚宫外的那轮日,缓缓西行下山。
月亮出来了。
日月交替之后,天空中出现了一条银河,灿烂夺目。
小道童范冲端坐在玉虚宫一个角落,身前是一个书桌。
他正襟危坐,一改往日玩世不恭的姿态。
他吹熄烛火,拿起笔。
他一手挽袖,就着漫天星光,开始抄书,整整齐齐的一排楷书。
小道童抄着抄着,就逐渐失神。
“坐如钟,站如松,师兄说话,师弟只当耳旁风?”
范冲抬起头,仿佛可以看见一个严厉的年轻道人,一手负后,站在自己身边,督促自己抄书。
“师兄,我有在好好抄书,静字经一万遍,很快就可以抄完了。”
往事历历在目,故人却已远去。
范冲泪流满面,泪水打湿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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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州。
已经化神境的剑仙李君临转过头,对女子剑仙柳梦芝说了句:“我要回桃源一趟。”
他如今,依旧不想称呼小镇为新桃源。
在少年心中,桃源就是桃源。
永远都是那个,温暖的小镇。
阳光和煦,春风低语。
鸟语花香,人人可敬。
柳梦芝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疑问,不去想他为何接连破境,超乎常理,也不问他为什么忽然就要离开,明明才刚来到桃夭州。
可能人生在世,就是充满了各种遗憾的吧。
金色剑鞘,被李君临取下。
一柄雪白长剑,蓦然出鞘,剑身光华流转,照耀四方,一座桃夭州,如同在漆黑的夜里,将万家灯火聚集到一剑之上。
杨浣碧死了。
不平剑上的掩饰,自行消散。
少年脚尖微点,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那柄雪白仙剑,自行出现在少年脚下。
一如当年,少年仰头望天,看见解阳城陆游以及拢月宫柳梦芝御剑离开桃源福地。
御剑如虹,去若奔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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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大齐王朝立国号为永安,意为永世安宁。
人间非是四月,芳菲却已殆尽。
李君临在后山上,那件茅草屋旁,为算得上自己半个先生的伏哲彦亲手建造的衣冠冢。
墓碑上,是李君临亲手篆刻的一行大字,与两行小字。
“先生伏哲彦之墓,学塾书童李俊霖,永安一年。”
先生伏哲彦之墓,大字居中,后两行小字一左一右,护在先生名讳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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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凉沛从大齐皇宫里逃了出来。
死在了去往一座秘密府邸的路上。
那座府邸,住着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妇人,在不久前,被年轻皇帝暗地里接到府上,享受荣华富贵。
风声不知是何时走漏的。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
也许是那个老宦官。
也许是某位得不到年轻皇帝临幸的妃子。
亦或是哪个被他国安插进皇帝身边的宫女。
还可能是那个从一开始就看不惯赵凉沛的东方硕。
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当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去看一眼娘亲的时候。
真就应了东方硕当时一句“离开皇宫,走不出十步”。
赵凉沛努力过了,倒在了第十一步。
他是笑着死的,更像是种解脱。
少年从不属于这里。
他临死前,用尽力气伸出手,稍稍整理了下衣襟,嘴里喃喃道:“君子···正···衣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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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筠松在扶龙书院被山长收为嫡传,被当做扶龙书院下一任山长来培养。
高个儿少年已经不再那么能说会道。
就好像一个人读的书越多,反而说的话越少。
沉默寡言,独来独往。
他也有出神的时候。
坐在窗边,时常抬起头,望向外面。想着一些心事,从不与人言语。
与赵凉沛不同的地方是,他知道自己属于这里。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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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牛角巷外,走来一个青衫背剑的青年剑修。
他想回杨家院子看看。
迎面走来三名稚童,让已经化神境的年轻剑修微微失神。
他们手握纸鸢。
那个手里拿着纸鸢的稚童,模样瞧着可爱极了,一双眸子极有灵气,他走到年轻剑修身前,笑问那个“外乡人”道:“哥哥,你从哪里来啊?”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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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遗憾不多不少。
因为它让我们相遇,却又分离。
让我们难过得刚刚好。
一本完结的书,就如同童年时手中的那支冰激凌,夏日炎炎,若不赶紧将它吃光,融化后就不好吃了。
可是吃得太快,有来不及细细感受它的美好。
写书也是这样。
结局······有些仓促。
可我想了想,又释然了。
《剑墟》本就不是一本随波逐流的升级文。
它包含了一个犯着文青病,想要跟读者说说自己心中的道理,却又在现实和梦想之间,找寻不到一个平衡点的作者,最卑微的诉求。
祈求从书中,看到一个完整合理,有人情味儿,又能兼顾仙气与侠气的大千世界。
佛系更新,一方面是因为我不想写一些看起来太过草率的剧情,另一方面,也确实是笔力不够。
如果我问自己,这本书好么?
答案是不好。
因为在驾驭多线程叙事以及多视角感官、心理描写的时候,我几乎犯下了一个作者可以犯下的所有错误。
撞南墙,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糟糕的视角转换,场景变化。
不够成熟的对白,和埋得太深的伏笔。(太深,就会被读者遗忘。)
过于理想化的价值观,和过于偏执的配角塑造。
在山上仙宗和世俗王朝之间,平衡没有做好。
在货币系统和世界地图的拓展,也极其糟糕。
在升级过程与战斗描写,同样稀烂。
等等等等。
毛病太多,问题太大,我都懒得一一拣选出来讲。
可是要问我喜欢这本书么?
喜欢。
我太喜欢了。
喜欢到有些句子,写了又改,改了又删,删了又写。
最终能够保留下来的,即便不是字斟句酌,也是我尽力之后的结果了,再多就是力有不逮。
我喜欢在《剑墟》没有特别商业化。
能够让我写一些费力不讨巧,事倍功半,但好在我自己喜欢的故事。(譬如最后的笑问客从何处来,老毛病了。)
我写书的时候,脑海中会先有一幅静止的画面。
然后拓展成动画。
在它滚动播放之后,我才会用文字记录下来。
这种写作方式,难免会情绪化,感性化,过于讨自己喜欢(俗称自嗨),而不是讨读者喜欢。
就好像是我以个人喜好,先写了一本自己喜欢的书,然后拿给读者看。
这是扑街的毛病,老毛病了。
网文发展到今年,已经是相当成熟的商业化写作模式。
但我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想试试看。
内投的时候,老猫没有将我拒之门外,才让这一百多章得以出现在你们面前,也让我自己,在脑海中看完了剑墟的故事。
很遗憾《剑墟》没能被市场认可,没有商业价值。
但很幸运,它能够被你们认可,因为能够看到最后一章,还能坚持看我的独白看到这里的读者,多多少少,是认可了它的吧。
希望有生之年·······
总之,感谢编辑老猫、牛哥。
感谢小泽。
感谢为数不多的几个读者。
借用之前看到过的一句话:当一本书完结,不代表他们的故事结束了,而是代表我们只能陪他们走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