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沉璧心中的悲凉瞬间被勾起,原本她以为自己足够勇敢,足够抵御世事变迁与沧桑,可是时间在她脑海中是停滞不前的。
江辰那句‘巫大小姐’让她瞬间回到当年,她还是名将之女,巫家身娇体贵的大小姐,府里的人和军营的将士都是这么喊她的。
灭国后,她一路颠沛,早已尝尽人生百态,吃透了生活的苦,再也不会有人在她面前唤她大小姐,她也回不到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光。
“你闭嘴。”
巫沉璧捂着脸,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蹲下去,凄凉至极的哭了起来。
江辰看不到她的表情,因为她伸手挡住了,但是从她一声声的哭腔中,他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他没有哄过女孩子,他不知道手脚要怎么摆放才好,巫沉璧沉浸在自己悲惨的世界中哭个不停,江辰没办法,只能把她拢到怀里。
巫沉璧即使在哭,还是拒绝着江辰的拥抱。
江辰力气大,不容她抵抗,强势的抱着她。
他轻声道:“不管你为什么哭,我都先说对不起。”
巫沉璧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她肩负的仇恨太多太深沉,她再也快乐不起来了。
当年那个马背上肆意的少女,早就死在那场灾难中了。
这是巫沉璧允许自己放纵情绪的夜晚,她曾说过,以后绝对不会哭,她要胜利的大笑。
一路太累了,巫沉璧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江辰抱着她回到自己营帐的时候,将她的锁链解开,用温水不停的替她擦拭,他没有假手他人,从擦拭到换衣裳,都是他一个人。
即使他看着她,也只能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要稳重,要做个人。
一晚上过去,她的烧退了,江辰也累瘫了。
照顾人,比抓犯人还累,身心俱疲。
巫沉璧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队伍因为她身体的原因,滞留了,没有启程。
江辰警觉性很高,身边的人一动他就醒了,来不及揉睡懵的眼睛,连忙起身问她要不要喝水。
巫沉璧一看是江辰,半点搭话的兴致都没有。
江辰也不恼,屁颠屁颠拿了水杯倒水递到她面前。
巫沉璧不接,他就一直举着,她直接选择无视。
他道:“巫大小姐,本指挥使亲自伺候你,别不知好歹。”
他说什么都好,就是别说这四个字。
她冷冷道:“别这样叫我,你不配。”
你们大周的人,都不配。
江辰看她表情又跟那次闹绝食一样,心中有些慌,妥协道:“不叫就不叫,凶什么凶。”
巫沉璧最后还是喝了那杯茶,主要是她一点不想看到江辰跟个雕塑一样杵在她面前。
很烦。
稍作休整后,赈灾队伍再度启程。
巫沉璧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戈壁滩上的西凉遗民多承受一天的灾难,尽管面色苍白,她还是坚持上路。
骑在马上一脸昏昏沉沉的,好几次在马背上差点掉下来,江辰在后面看得心惊胆战的,后来他直接脚尖一点,从马背离开,跳到她的马上。
巫沉璧感受到身后的人,眉眼一冷,斥道:“你干什么。”
江辰笑眯眯,一脸欠抽的模样道:“我的马太小太巅,借坐一二。”
巫沉璧抬眸看了眼明显比她大上一轮的大宛宝马,冷笑:“你脑子没病吧?你想累死我的马还是怎么的?”
江辰不理她的冷笑,厚颜无耻道:“那换我的马骑?”
“谁他妈要跟你同骑一骑?给老娘滚下去。”
江辰趁她发飙的时候,已经身形轻巧的揽着她的细腰登上了他的马。
他这大宛宝马可是汗血宝马,是大宛进贡来的,日行千里不是问题。
巫沉璧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在马背上挣扎了一会儿,抵不过江辰不动如山的手背紧紧箍着。
“无耻。”
良久,巫沉璧只听到了来自头顶上方传来的低低的笑声。
她冷哼一声,笑个屁。
江辰也算是君子了,一路上就规规矩矩地保持着一定距离,后面一路巫沉璧即使想晕,也是倒在他怀里片刻,然后再挣扎着起来。
每次江辰都只是在笑,巫沉璧都会骂上一句:“神经病。”
一路上跋山涉水,终于到了西凉。
再次回到故国,已是五年光阴,曾经满目疮痍都消失了,入眼的是繁华的街道,高楼林立,人潮涌动。
这里因为与各个贸易城接壤,已经接纳了五湖四海的商人赶路人驻足,大周接管期间,这里还是当年那个繁华富庶的西凉。
关于那场血腥的灭顶之灾,仿佛成了巫沉璧自己一个人的记忆。
江辰对这个地方的记忆也只剩零星了,唯一记得就是巫沉璧了。
等他们到达戈壁滩,入眼是连绵不绝的矩形石阵,扑面而来的热浪让江辰一个男人都觉得脸上的皮肤开始变得干燥,那种突然缺水的焦灼感。
石阵很高很大,周围搭了许许多多的草棚,西凉遗民们全都缩在不遮风也不躲雨的草棚里,嘴唇干裂,眼睛无神。
每一个西凉遗民的脸上都带着风沙肆虐后的苍凉感,脸上褶皱丛生。
巫沉璧走过去时,许多穿着破破烂烂的少年全都站了起来,他们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里面有许多曾经的巫家军,国破后许多被当成俘虏的巫家军全都被流放了,巫家军主帅被杀,巫家满门被灭。
所以当巫沉璧站在他们的面前,他们还以为见了鬼。
“是。。是大小姐?”
“是巫大小姐?”
巫沉璧被他们认出来后,眼泪就没忍住流了下来。
“是,是我,我是巫沉璧。”
他们忍受了一个月的狂风袭击,风沙肆虐,都没有落泪,如今巫沉璧这轻轻地一句话,却让他们哭出了声。
经过巫沉璧的游说,西凉遗民终于愿意接受来自大周的救助。
尽管他们对大周依然恨意慢慢,见到江辰的眼神简直想把他大卸八块。
但是江辰脸皮足够厚,整天围在巫沉璧的身边打转,差点没把巫沉璧烦死。
“你烦不烦?”
巫沉璧放下手上的青菜,瞪着江辰怒道。
江辰刚劈完柴,额上还浸着汗,他手臂一抬,用袖子擦了擦,也不恼,笑眯眯:“我不烦,怎么?你有什么烦心事吗?可以跟我说说……”
巫沉璧心里一万只卷毛羊跑过,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还是个男人!
自从梁婕和西凉太子重回西凉后,巫沉璧就离开了那里,她这几年过得太累了,她现在只想寻个小山村,平平淡淡过一生。
她选了一个依山傍水的小山村,结果江辰那狗东西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一直跟着她,怎么撵都撵不走。
巫沉璧道:“你堂堂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就那么闲?”
蓝天下,巫沉璧一张小脸素白,宁静而美好。
江辰不禁看呆了好久,她即使不施粉黛,也是那样美丽。
他痞笑:“堂堂锦衣卫指挥使只需要负责拍板下决断就行了,我要是亲自去抓贼,那还要其他人干什么?”
他还想说,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完成自己的人生大事。
不过他脸皮再厚也不敢这么说,怕被打。
江辰其实算是乐天派了,明明知道他和巫沉璧之间隔着国仇家恨,还揣着把她暖化然后带回大周做媳妇这个美好想象。
跟在他身边的高章简直没眼看,院子里那个一脸痴汉傻像的江辰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么??
只看巫沉璧听完就是一记无敌大白眼,瞬间连话都懒得说,转过身继续择菜洗菜。
小山村的日子平淡如流水,巫沉璧依然不理他,江辰也依旧厚脸皮寻找存在感,巫沉璧没有武功,对江辰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当做没看见。
自己过自己的小日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一年后,江辰收到来自大周的信鸽,看完内容,江辰终于开始进入忧郁模式。
他早早起床披上衣裳,走出院子看了眼水缸,挑起水桶就去山脚打水,把水打满后,他开始做早饭。
淘米下锅后又去巫沉璧自己的小菜园里浇了一遍水,把院子打扫了一遍,做完这些,他看天色差不多。
把早饭摆上桌后,他才进了屋随便收拾了一下,留下一张字条,带着高章离开。
大周出了点事,顾九洲紧急召唤锦衣卫指挥使回国。
他知道巫沉璧对她没什么好感,还是静悄悄离开吧,反正他都想象得出来他和巫沉璧道别时她只给他一个背影的画面。
算了,反正,来日方长。
他牵着马,遥遥望了一眼小山村,眼中的不舍都要溢出来了,高章正要上马,被江辰拦下,道:“你留下保护她,给我盯紧了,我最近发现村东头那个那个村长家的儿子看她眼神不太对。”
高章都要在这破山村待吐了,以为终于可以走了,结果又兜头来一个晴天霹雳。
高章有,但是他忍住没说……
江辰拍了拍他的肩,一脸高深道:“任重而道远,本指挥使能不能娶上媳妇就靠你了。别让其他男人靠近你嫂子知道不?”
“……”
高章含泪:“知道了……”
论厚脸皮,只有江辰了。
巫沉璧起来后,看到饭桌上的字条后,脸上看不出情绪,把字条一揉就丢了垃圾桶。
她边吃早饭边看了眼院子里的高章,心道那狗男人终于走了。
不过,她居然破天荒的,心里觉得空落落。
江辰走后的几个月,高章也在无声无息中离开,巫沉璧发现的时候,是她两天没见到高章的时候。
巫沉璧总觉得心里有什么在不停的跳,那是一种心慌的跳动,在高章也消失的一个月后,巫沉璧终于出了小山村,才知道大周正在和北疆打战。
前锋是沈明歌,江辰作为皇帝最信任的人,在运送粮草的过程中,遭到北疆伏击,为了让下属逃出,带着粮草奔赴前线,江辰拉着武功高强的北疆贼首跳下山崖。
后来,巫沉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寻找那个厚脸皮的江辰,她只知道,如果自己不去找,她的心就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