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晓悄悄地拉了拉傅尔嘉的衣袖往人堆里躲,那包警长手臂一甩,生生地做出了指点江山的气派:“现在事情已经明了,不要再做无畏的狡辩。你们在场的都要跟着去,等做好了笔再录酌情处理。诶,那小姑娘,说你呢,跑什么跑?”
“我,我害怕”,她装作惊慌的样子,“本来要回家的,结果迷路了还掉入了水中,你看我这衣服还湿着呢。”
包警长警惕地看着她:“你个小姑娘不好好在家带着,半夜三更跑出来干嘛?”
“因为···”林轻晓正想编个母亲生病自己独自抓药的谎话,可是忽然间闯入的人打断了她的思路,那人在包警长耳边简短地说了几句话,他脸色大变,立马叫道:“麻溜的,把他们全带走。”
傅启校趁机把她推到一边:“这小姑娘赶紧回家吧。”
他高大的身影恰好挡在包警长面前,淡淡地说:“我们愿意配合警长的行动,相信您能明察秋毫,还我一个清白。”
包警长立马说道:“傅大少果然识时务,我虽然当警长的时间不长,但是对于查案颇有经验,绝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他拱手道:“如此便劳烦警长大人。”
此刻林轻晓趁机利用身高优势,悄然地退到最边上,寒知尽看到后冷冷一笑,竟然让开了一条缝隙,她快速地穿了过去。
那些巡警们只顾着清点和围挡男人们,根本没有把小小的女子放在眼里,她顺利地走入黑暗中,心里砰砰地狂跳,寻找到仓库角落的位置安静地蹲下来。
包警长被傅启校几句话说得非常受用,压根没有想起她的事情,直到了上了警车才发现小姑娘竟然不见,不过转念一想,她并不影响大局,于是大手一挥,带着“战利品”浩浩荡荡地朝着巡捕房而去。
黑色的天幕逐渐地变成了灰色,东方出现了淡淡的鱼肚白,青灰色砖瓦的巡捕房沐浴在黎明的风中。
大厅里灯火通明,光滑的地面上放置着几个大箱子,它旁边的人各个喜滋滋的,看到包警长他们进来,马上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在最前面的嚷道:“警长您终于回来了,看看我们这次收获颇丰。”
包警长看到大箱子眼睛都直了,连忙问道:“都是在哪里找到的?”
“我们根据举报人提供的线索,分别从寒家工厂、傅家工厂以及西晟码头的船只上各找到了两箱。”
“来来,把从寒家仓库和货船上找到的箱子对比下,看看是不是同样的货色。”
包警长话音一落,跟在队伍后面的几个人便把“赃物”抬了进来,全部的箱子都被一一打开,几个人拿出包装结实的烟土比较起来,其中一个喊道:“报告警长大人,无论是从包装还是从气味来看,这几箱属于同一批。”
他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看着傅启校和寒知尽,长叹一口气:“这下傅大少和寒大少没有什么话可说了吧,这些可都是实打实从你们工厂搜出来的。”
傅启校仔细地回忆最近工厂的情况,白天他还亲自去了一趟,并没有任何异常,难道这烟土是今晚上放进去的,这么说来,做局人不但有强大的财力支持,还有巨大的人力资源,能在短短的一夜之间,把所有的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他实在无话可说。每一句话都证明自己先前的愚蠢,还不如不说。
寒知尽本就是阴晴不定之人,此刻亦是紧抿着嘴巴,他想到今晚本是父亲要去码头查看货物,但是自己恰好听到老白相对闯仓库女子的描述,觉得甚是奇怪,于是坚持自己前去处理,不然现在站在巡捕房大厅的就是父亲。他不禁想到,难道对方的目标本来就是父亲?
包警长本身就是莽夫,成天跟着大帅吃枪子,哪里会揣摩他们的心事,看到两人不说话就当是默认,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欢喜情绪:“来人啊,把他们暂时关押起来,天亮后我跟局长汇报下再做打算。至于其他人估计都是从犯,好好地做笔录,根据情节的轻重再做定夺。”
他三句两句就把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仿佛不知道站在自己身边的是震泽城举足轻重的家族接班人。
傅尔嘉气得脸红脖子粗,正想上前理论,却被大哥拽住了衣袖,悄然地摇摇头,趁人不备小声地嘱托:“千万不要冲动,你现在无论说什么都会成为把柄。做笔录的时候不要提昨晚的事情,咬定什么都不知道···”
他看着大哥严肃的面容,想了想终于收敛了眼睛里的火气。今晚的事情一波三折,他根本反应不过来,只是一腔的“眼见为实”的证据无法说出口,郁闷地握了握拳头。
摆明的栽赃,可是却无话可说。
林轻晓听到外面没有了动静,好半晌才悄悄地站起身,没想到刚走几步就差点撞上刚从门后出来的老白相,两人都被对方吓了一跳,她手捂着胸口大大地喘口气,看在寒知尽方才为自己提供方便的份上,定了定神说道:“现在赶紧去找你家老爷,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记住要特别强调你们少爷已经被带到巡捕房。”
老白相迅速点头,临走前还不忘锁好仓库的大门。
她则连忙叫住他:“喂!”
“您还有什么吩咐?”老白相知道了她的身份,说话都客气起来。
“还要告诉你们老爷,工厂里可能已经搜出了烟土,让他做好准备。”
她边走边想,以自己对震泽城各个家族的了解,实在想不出哪一家有实力可以铺下如此巨大缜密的计划,书上不是说“谁受益最多谁就是幕后主使”嘛,那要找傅国蔫好好地分析下,若是傅家和寒家这次真被别人做成死局,彻底地栽在烟土上无法翻身的话,那么究竟是哪家获益最大,他就是最大的嫌犯。
哎,傅启校帮我脱身,估计就是想让我快点回家报信,她感叹地喃喃自语,脚下又快了几分。
可是当她刚刚踏入通往傅家的小巷子里,就撞上了小年,她一边哭一边往外跑,林轻晓拦住:“小年,这是怎么了?”
“大少奶奶”,她终于看清楚面前的人儿,语带哭腔地说道,“家里出大事啦!”
林轻晓心里一揪,闭上眼睛重重地呼口气,才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具体的我不清楚,就知道老爷晕倒了,夫人让我去商行找大少爷。”
“有没有请医生?”
“大医生和那个洋医生都在,不过他们看了许久老爷还是没有醒来,夫人吩咐我往商行打电话,若是打不通就亲自去一趟。”
“不要去了,你跟我一起回去。”
转过迎门墙,就听到吕氏哼哼唧唧的声音,她半躺在太师椅上,脑门上贴着黑色的膏药,神情极其憔悴。
“阿娘!”
听到林轻晓的声音,她迟钝地转过脑袋,凄风苦雨的表情又悲苦了几分:“颂儿啊,咱家这次遭大难啦?”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你们不是都被抓到巡捕房了吗?启校和嘉儿呢?”
“阿娘,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你眼前吗?他们还有事情处理,很快就会回来的”,她害怕吕氏多问,先行问道,“父亲是怎么回事?”
“哎,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吕氏用手帕沾了沾眼角的泪痕,叹了几口气才说起,“半夜的时候你父亲接到了电话,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他情绪特别的激动,一直在重复‘不可能’‘不可能’这三个字,还生气地质问对方究竟知道多少事情,可是那边的回答极其地短暂,然后就把电话给挂掉。你父亲他当场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昏迷前说你们被巡捕房抓走了···”
林轻晓心里不自觉地为做局人生出佩服之感,精准打击、招招致命,而且肯定知道傅国蔫的软肋,只用一个电话就把傅家最大的武器轻而易举地打碎,绝,做得真绝,内心想了想,现在不是分析对手意图的时候,先把眼前的事情料理清楚再说,安慰吕氏道:“阿娘放宽心,尔嘉他们都没事,咱们现在最主要的是为父亲治病。医生们可有了诊断结果?”
“他们方才出来说了一通,这会儿又进去诊断···”
不一会儿,金发碧眼的汉斯医生和瘦小干巴的山羊胡大医生从内屋出来,想必没有达成共识,两人都是“看对方就是个傻逼”的眼神。
汉斯医生先开口:“以我的经验判断,病人因为受了强大的精神刺激,使得神经系统亢奋、心跳加快,血管急剧收缩,诱发了脑部血管破裂。”
听到血管破裂几个字,吕氏身体明显打了个激灵。
大医生干笑了几声,沙哑的嗓音满是不屑:“以老朽判断,傅老爷不过是邪风入体,导致风痰瘀血、痹阻脉络,待我开几副汤药,按时服用便可痊愈。”
“这需要手术,几副汤药怎么治病?”汉斯立刻反击。
“开肠破肚、血流成河,那是你们洋大夫蛮夷的做法,我们只需要几副草药和针灸就可以治愈。”老头满脸不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谁都有理。
吕氏不知所措地看着林轻晓,好像在说,你赶紧拿个主意吧。
她此刻心里也在打鼓,以自己不多的医学常识判断,傅国蔫大概是因为旧伤未愈,加之年纪大了,心脏功能不好,估计有高血脂和高血压之类的毛病,所以猛然刺激下,十有八九是脑溢血。仔细地想了想,才说道:“两位都是傅家的老相识,我知道你们诊断的都没错,但是现在最当急的是赶紧想法子让老爷子清醒过来。我看这样吧,先把他送到圣玛丽医院。”
汉斯立刻点头同意,大医生却不大愿意,揣着手,气的胡子微微抖动:“大少奶奶,您的伤可都是用我们寿知堂的药膏治好的,现在却帮着洋人说话。”
“大医生您真是冤枉我了,这医院不是有护士帮忙看着嘛,一旦有紧急情况可以随时喊医生就诊,老爷子醒过来后期的针灸还要靠您呢,咱们中西结合效果肯定更好。”林轻晓上去把场面话全都说了,他抖了抖胡子便摇头不语。
汉斯医生的帮助下,傅国蔫顺利地入院进行手术,中午过后病人便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