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骂我表面高尚内心肮脏,是言而无信的小人,为了得到严葳蕤放任自己的妹妹去勾搭男人,我一听气炸了,当场给了他几个拳头,怒气冲冲地质问他关于清漆秘法的事情,他咬死不承认是宛月给的。我们相互质问谩骂可是最终谁也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就在我转身离去的时候,听到他大喊一定让我得到惩罚。”
这两个人关注点不一样,一个在感情一个在生意,傅启校这傻蛋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心思···想到这些她心里竟然有点小窃喜,这不恰恰说明他情窦开的晚,对严小姐根本没有感情,只不过是遵循婚约罢了。
“清漆事件闹腾了半个月总算过去,这时候严伯父却几次三番的到访要求把婚期提前,日子越近越好,他们的嫁妆两年前都已经准备好,希望傅家赶紧选个吉日把事情办了。双方老人们喜气洋洋地筹备婚礼,我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到底没有拒绝,何况宛月天天求我早日完婚。现在回忆起来,我真的很痛恨自己,如果不是我犹豫不决,及时出手阻止她疯狂的举动,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
“清楚地记得婚礼日期敲定第三天下午,宛月从外面气冲冲地回来,一句话没有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因为要赶赴一场饭局,所以交代丫头晚上送饭后就心无旁贷地出门。没想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那天晚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溜出去,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出现。”
“父亲虽然生气宛月的所作所为,但是听说她失踪后万分焦急,发动了所有的关系前去寻找,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怒气冲冲地去质问寒知尽,他说的确见过宛月,不过两人聊得不开心,不欢而散,从此再也没有遇到。当年到处都在闹革命,想要找人难上加难,我们从震泽寻到周边所有的村镇,两个月之后依旧没有找到她的消息,父亲气的一病不起,母亲更是整天以泪洗面。”
“你们有没有想过她或许遇到了危险?”
“她走的时候背着一个包袱,带走了许多金银首饰和近千元的现金···”傅启校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望了望我,“她曾经说过,如果父亲始终不同意她与寒知尽的事情,就随便找个人私奔,看看哪一种好事更引人注目。”
真是个任性的女孩子,她心里喟叹,于是问道:“所以你们就认定了她是私奔?”
“自从被父亲打了一通之后,她的情绪常常不稳定,我当时以为说出来专门气我们的。可是后来的事情不得不让我们相信···”
他顿了顿,长叹气,手指关节捏的嘎吱作响,狠狠地说道:“四个月后的清晨,宛月的···尸首被人发现,打捞上来的时候还没有僵硬,周围人指指点点地说没有听到任何求救的声音,定然是投水自杀。我闻讯赶到的时候,她就躺在青石地面上,穿着离家时候的衣服,头发胡乱地梳在脑后,四周流淌着湿淋淋的水迹和窃窃的私语。我立刻脱下外衣盖在她身上,但是并没有什么作用,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她小腹隆起明显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
林轻晓心里七上八下,搞不清楚这傅小姐的脑回路,她真的没有必要为寒知尽那种男人如此糟践自己。
“父亲气的当场吐血,当天就下令草草地埋在荒山中,并且严禁家中的任何人讨论此事。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吧,恼怒之际销毁了宛月所有的东西,一场大火把她十七年的生活轨迹抹得一干二净。”
“宛月的死对我打击很大,当时年轻又意气,隐约地觉得此事与寒知尽和严葳蕤有关,于是只身去了严家退婚,当着她的面撕毁了婚约!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几天后,她竟然上吊自尽···”
原来是这么回事,林轻晓用力地拍了拍脑袋,忽然心疼起傅启校,如此看来这场儿女情长的闹剧中,他才是受伤最大的那个,妹妹和未婚妻香消玉殒,自己落得个浪荡公子的名号。不用说,这名声肯定是有人私底下添油加醋送给他的。
自己身边的两个女人都与寒知尽牵扯不清,先后送命,怪不得他一见到对方浑身上下都流窜着愤怒的气息,她重重叹气,暗下决心,自己以后也悠着点,别给他添乱。
她仔细地揣摩分析,发现整件事情有很多疑点,宛月到底是不是私奔,如果是的话怎么可能在怀孕的情况下投水自杀?
还有,男方至始至终都没有露面,这本身就很奇怪,按理说以傅家的产业和小姐的姿色,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主动地放弃唾手可得的财富···现在想这些都为时已晚,所有的秘密都随着她的离去沉入河底。
不过她忽然想起寒知尽猎人般的眼神,他说的那句“我知道很多秘密”不会指的是傅宛月的事情吧,以他深沉的心思肯定能算到傅启校早晚对自己坦白,于是谨慎地问道:“你后来有没有找寒知尽打探宛月的事情?”
“因为严葳蕤的死,他与我势成水火,多年的交情毁于一旦,几乎从商场到欢场处处作对,甚至扬言要抢尽我身边所有的女人···”
他不自觉地瞟了眼林轻晓。
她哼笑一声:“傻瓜,真正的爱人是抢不走的,能被抢走的说明不是真心实意地爱你”,看对方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知道他理解自己的意思,想了想又道,“话说回来,你们从来没有认真交谈过,更没有置换过有用的信息,或许他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宛月不能进祖坟是因为所有人都认定,她无媒苟合丢了傅家的脸面,甚至还怀上了不知名的野种,可是如果这一切不是她意愿所为呢?”
“我心中也有疑虑,偷偷地托了侦探前去调查,可是当时大环境很乱,人口流动又复杂,最终也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偷偷?难道阿爹阿娘从未怀疑过事情的真相?”
“他们认定宛月私奔败坏家风,在亲族面前抬不起头,先前大张旗鼓的找人闹得全城皆知,后来的事情又成为坊间谈资,搞得身心俱疲···或许父亲私底下也找人追查过,所以这些年绝口不提。”
“你们连她究竟是投水自尽还是失足落水都没有搞清楚···”
“她从小在江南水乡长大,水性好的很”,他打断了林轻晓的问话,说了一半摇头叹息,“很多事情我早就考虑过,若是那么容易推翻父母的认知,我也不必劳碌这些年。”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啦,好啦,现在你了解了当年的事情,以后不要再动不动就跟我置气,很吓人的。”
林轻晓卖弄个笑脸,可是看到他眼睛里挥之不去的愁怨,心里到底不好受,任她再喜欢脑补也猜不出这样的剧情,需要好好地消化下再做其他打算,定了定神问道:“你买的绿菊就是为了拜祭她?”
他眉头微微一皱:“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宛月除了喜欢设计首饰,就是饲弄花草,这绿菊花还是她先从外地引进。悉心地养护了两年才培植起来,没想到几年过去,已经开始在市面上泛滥。”
“我今天也让店员买了绿菊,反正现在无事,不如你带我去看看她?”
“其实宛月的忌日还没有到,我是看到了绿菊花忍不住···”
“不一定非要等忌日才拜祭,咱们一起看看她,哪怕只是送上一朵鲜花烧上一份纸钱也能聊以慰藉。”
他抿着嘴角,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宛月要是活着,该有多好。”
怕引起他更多的忧思,她赶紧说道:“走吧。”
他晃了晃身,把手中的照片放入了相框中,林轻晓看着他把妹妹的照片夹在自己的单人照后方,上下封存的结结实实,一点破绽都没有,忍不住地赞叹奇思妙想。
即使有些人声名狼藉千夫所指,但是总有人会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偷偷地思念着她。宛月小姐泉下有知,灵魂也会得到一丝慰藉吧,她淡淡地想。
同时也明白了他这些天为何始终愁容满面,在妹妹的忌辰月份难免多思多忧愁,怪不得寒知尽说这个月每个人都不好受,原来不单单指严葳蕤的死!
“这鸟人竟然利用信息不对等,故意误导我!”
她忍不住地嘟囔,恰好被傅启校听到,好奇地问道:“误导你什么?”
“啊,不是,不是,我是说店员差点误会我喜欢绿菊。”
她把一捧新鲜的绿菊细心地包好,小心地放在傅宛月的坟前,抬头遥望,不仅倒吸一口凉气。
与其说是坟,不如说小土堆来的更贴切,孤零零地呆在山腰,甚至连个简单的墓碑都没有,只有枯松残枝凉月秋风为伴,真可谓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堂堂世家大小姐,死后竟然是这种待遇,不只是亲人,就算是她此刻心里也沉沉的,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浓烈的正义感破空而出,她迫切地想要替傅宛月找到真相,特别是看到傅启校愁眉不展,想法更加坚定。
当然这些只是她内心的涌动,表面上却安慰他:“你放心阿爹阿娘年纪逐渐大了,他们会慢慢地看淡世俗的目光,可能最后会答应把宛月迁入祖坟。”
他勉强地点了点头:“希望如是吧。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接受了现实,只不过每每想起依旧无法原谅自己。”
“所以你才锲而不舍地把宛月迁坟的事情当成最重要的事情来做嘛,她泉下有知不会怪你的。”
此刻一阵阴冷的风出来,令她忍不住地打了个冷战,心里却怕怕的,难道这傅小姐对自己的话有意见?连忙看向他:“我是说咱们一起想努力,总归会有办法的。”
她说完连忙朝着傅宛月的坟头认真地拜了三拜,心里说道,傅小姐,你若是泉下有知,就保佑你哥哥早日找到证据帮你翻案。
傅启校不知道她内心的小九九,轻轻地抚掉坟头上落下的枯枝和树叶,连连嗟叹:“希望能有好结果吧···”
秋分萧瑟中,两人心事重重地在坟前呆了一会儿,把周围的杂草乱石清理干净,才步伐沉重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