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脸色变得这么快,很容易暴露的。现在我烟瘾戒了,禁烟运动也开展了,你应该很开心啊?”
他妈的,你这样一惊一乍的,老娘开心的起来吗,她心里揶揄,可是拿不准他到底知道多少,还是不敢说话。
“你若是再不告诉我,那傅家大少可就出不来喽。”
“你,你什么意思?”
“我想帮你啊,可是又不能糊里糊涂的帮吧,不然去父亲那里游说的时候,咱们相互说漏了嘴可怎么办?”
“你要帮我?”她心内一喜,可是转念想了想,不行不行,若是知道自己利用了他,这恩情就变成了仇怨了。
“我虽然被利用,但是终究戒掉了大烟,所以不会怪你的。”
“你是不是会读心术?”林轻晓惊讶地叫道。
他呵呵一笑:“我只不过对人性多些了解,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你一不是医生而不是亲人,为什么会破釜沉舟地非要帮我戒掉烟瘾呢,可别说因为母亲的缘故,咱们就不要来虚的了,嗯?”
他妈的,这简直就是魔鬼,等他完全好了稍微调查下就能知道,她干脆心一横,把所有的计划全盘托出,如何操控舆论、如何把烟馆的地图放入包警长房间、如何层层游说大帅、如何鼓动和带领民众游行···
他眼睛里焕发出神采,轻摇着折扇:“果然跟我猜想的差不多,你们可真能耐啊,竟然知道发动群众的力量。”
她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没办法,我们沾上了烟土,但是却找不到任何线索,恰好打听到大帅的行动,就随手推了一把。”
“你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到时候傅家还是无法洗脱嫌疑?”
“我不知道,反正当时就觉得这么做是对的。”她实话实话,不再有隐瞒。
齐振邦摇了摇头,缓缓地呼口气:“不过你赌对了,今天上午傅大少已经出来。”
她不相信地眨了眨眼睛:“真的?你怎么知道?”
“因为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跟阿爹稍稍地打听了下傅家的案子,并小小地提了点破案思路。”
昨天中午?她想了想,齐大帅似乎很开心,专门叫儿子去了前厅用餐,午饭吃了很久才回来,当时还担心齐振邦拐到别处偷大烟,着实烦躁了一阵,没想到他们竟然提及了傅家的案子,连忙说:“你怎么说的?”
“我只是告诉阿爹,现在震泽城所有买卖烟土的人都在监狱,只需要从他们嘴里问一问就知道傅家有没有参与,毕竟就像你说的,烟土总是要出手的,那些烟馆老板们现在急于立功,还不赶紧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他轻轻一笑:“你猜怎么着?其中一个老板竟然认出了傅家缴获的烟土来自于哪里,那是一个叫丰浪的洋货店,表面上售卖国外进口的各种胭脂水粉和布料,主要以东瀛货为主,暗地里却是最大的烟土贩卖商,不过他们极其隐秘,一般不跟烟馆直接接触,除非是老朋友。巡捕房根据老板提供的线索,果然在箱子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丰浪的标记,一朵小小的梅花。不过这丰浪杂货铺虽然封了,货也没收了,但是却没有抓到幕后大老板,那掌柜的当天就服毒自杀,所有的线索全断。幸好找到了他们的账目,在里面发现了一条不起眼的出货记录,跟傅寒两家缴获的数目完全相同,这才洗脱了你们的嫌疑,傅大少自然就出来了。”
惊心动魄的事情被齐振邦三言两语地给略过,林轻晓却听得心潮澎湃,堵在胸口的石头总算落地了,激动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捂着嘴巴平静了好大一会才说:“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次真的谢谢你!”
“别,别,这样咱们才算是扯平嘛。省的以后见面,总觉得欠你人情。”
她不好意思地抬头望了望天空,今天的这翻谈话把两人之间的隔阂和不解无形中都化开了,似乎真的产生了亲情。
齐振邦也抬头望了望天空,喃喃地说:“老子当年也是追逐雄鹰的少年”,侧脸看了看她,“怎么?功成名就了就这么看着天发呆?不想着回去了?”
“啊?!”她没有反应过来。
“我知道你早就想离开,现在傅家估计都在等你,赶紧回去吧,我呢看你也看的厌烦,叫阿娘寻几个漂亮的小丫头来伺候伺候,少爷我不日就要出山,这段时间要好好地修身养性。”
这就是真实的齐振邦吗,运筹帷幄、了然于心,不知不觉中把所有的事情安排的明明白白,她着实惊讶,心里建设了好大一会才说:“你行啊,原来早就把一切安排好了!”
“老子的本事多着呢,以后你慢慢见识”,他挑了挑眉,折扇在手中转了几圈,潇洒地转身走了,“还不快点收拾东西,阿娘估计马上就要来送你喽。”
连分别都是只留个背影,不愧是齐大少,林轻晓看着他瘦削的肩膀,心里五味杂陈。
霉气了近月的傅家今日雨过天晴,傅国蔫拄着拐杖笑盈盈地看着小厮丫头们清扫打理,青石板的地面用水冲刷了两边,两旁的树枝上挂着红色的彩带和小灯笼,到处明亮整洁又喜气洋洋。
林轻晓踏入阔别了数天的赐闲苑,仿佛进入了静止的时空里,这里什么都没有变化,吕氏每天都命人打扫的干干净净,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原处,她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终于隔绝了外面热闹的氛围。
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今天的举动,为何着急忙慌地回来,难道真的想见傅启校?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失落,这人不愧是工作狂,只跟父母短暂地会了会面,就马不停蹄地去了商行,自己连照面都没有打上。
倒是吕氏和傅国蔫终于从尔嘉那里知道了他们这段时间的壮举,明白了她只身去大帅府的原因,这看见她又是哭又是抱的,心肝宝贝肉地叫着,就差找人抬着送回赐闲苑,还说她现在是傅家最大的功臣,晚上的大宴要坐在主位,丫头们也跟着欢呼,弄得面上着实不好意思。
“哎”,她躺在大床上,喃喃自语,“老娘终于得到了安静。”
这段时间她像个陀螺似的来回旋转,回过神来想想期间的经历,觉得惊心动魄而又后怕,幸好现在傅家脱离危险,她当然也回归正道,安心地当个大少奶奶,痛快地伸了伸懒腰,本想小憩一会儿,可是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好不容易熬到掌灯时分,林轻晓快速地从床上跳下来,心里竟然有点小雀跃,换了身粉色的乔其纱旗袍,把头发梳成流行的手推波浪式,定定地挽在脑后,显得典雅大方。
红色的灯笼映衬着彩带,整个府邸沉浸在过年的氛围中,笑语盈盈的小厮和丫头们穿梭其中,传递出热气腾腾的暖意,她步子越来越轻快,可是来到大厅打眼一瞧,再也笑不出来。
杨玥娴紧贴着傅启校,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又是笑又是抛媚眼的。
她这才想起来,今日府中大宴邀请了不少亲朋好友,算是傅家的庆贺喜宴,杨家作为连襟当然不会缺席,自从上次在巡捕房跟杨大小姐交锋后,她再也没有去过,一半是赌气一半是真的走不开。现在忽然意识到,这段时间,表兄妹天天在一起,感情肯定也发生了变化吧。
傅启校也看到了她,慌忙撇下杨玥娴,三步两步地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去了旁边的花园。
两人数天没有见面,氛围一时之间沉默而尴尬,林轻晓轻轻甩开被他抓着的手臂,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今天你们急匆匆的去商行,是不是又遇到了麻烦?”
他眉头微皱,低着头淡淡一笑:“只不过是先前瞒下的事情爆发了而已。”
“你是说典当行?”
“赎当的人今天上午就围了商行,不过我已经着手处理,你辛苦了这些天,就不要再多操心。”
她心事重重地点点头,想起大约傅国蔫出事后几天,典当行的周掌柜便消失不见,他不但卷走了所有值钱的古玩字画,甚至还把不少没有带走的砸了遍。当初他们甚是绝望,这典当行是傅家极其重要的资产,是老爷子几十年的心血,里面不但有他自己典藏的古玩,还有不少别人当的传家宝。说是典当行,其实就是一家古玩交易高档场所,存着不少价值颇高的宝贝,若是找不回来,傅家非破产不可。当初瞒下了这桩大事,恰逢禁烟运动风风火火的开展,竟然就这么过去。现在想一想,肯定是背后的做局人深受禁烟运动影响,腾不出手来搞他们。
傅启校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地咳了咳:“不用担心,我能搞定”,他鼓足了勇气,“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你们胆子可真大,竟然敢借助大帅的力量扳回一局,我听了都觉得十分惊险。”
“所以我让尔嘉不要告诉你嘛。”她心里也后怕,不过幸好有好结果,此刻才仔细地打量眼前人,他比先前消瘦了些,但是精神头很不错,甚至更为颀长俊美。
三言两语之后两人之间陌生的隔阂总算淡了些,傅启校颇为自责地说:“我先前总是伤心你为何从不去看我,现在知道了原因更加伤心,为了我你去面对喜怒无常的瘾君子,想必日子不好过吧。”
“嗯?”林轻晓没有想到他的话题忽然转了弯,不过心里倒是挺受用,可是抬眼看到灯火处杨玥娴锐利的眼神,立马火上心头:“你表妹不是天天去送温暖吗,我看你们在一起挺开心的,何必再去大煞风景。”
“可是,我是你的夫君啊!”他特意地把“你的”二字加重。
“夫君?”她想起每次遇见两人的场景,气不打一处来,那杨玥娴几乎都成了他身上的挂件,“你跟表妹你侬我侬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起自己的身份?”
“我跟她没有···”
“启校哥,原来你在这儿啊,快点去大厅,姨妈叫你呢。”
杨玥娴的呼喊打断了他的话,她微笑着走近,一双玉手上去挽住了他的胳膊,身子随即贴上去,眉眼瞟了瞟林轻晓:“原来表嫂也在。听姨妈说你跟大帅夫人交情甚好,天天往帅府跑,怪不得从来不去看看启校哥。”
做作!早就看到了我们在此,这会儿装瞎呢,林轻晓心里揶揄,根本没有回话。
“哟,表嫂这攀上了大帅府的关系,就看不上我们这些亲戚喽。”
“就算没有攀上大帅府的关系,我也是这样的态度,看不惯就不要招惹我。”她看着对面两人熟稔的亲密样子,火气蹭蹭地往上涨,心里想着,傅启校你若是再不拒绝她,别怪我翻脸。
可是傅启校不知道在想什么,愣愣的,好半天才说:“玥娴你不要这样说,表嫂她都是为了傅家。”
她笑嘻嘻回应:“咱们赶紧走吧,阿爹还想跟你商量接下来合作的事情呢。”
“姨丈他想好了?”
“你去跟他谈谈不就行了吗?”杨玥娴挽着他往大厅走。
“你先去,我跟你表嫂···”
“哎呀,阿爹已经在等着了,不然我这段时间白忙活。”杨玥娴不管三七二十一非要拉着他走。
林轻晓看得出来,这丫的就是来抢人的,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是啊,你赶紧跟她走吧,杨家大小姐亲自来请,你若不去多失面子。”
“跟我们一起进去吧。”他根本没有明白对方的心思。
“不了,三人行必有贱人,你要不就跟我一起进去,要不就跟她一起进去,选吧。”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终于把心底最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可是已经晚了,在其他人的好奇目光中,傅启校根本招架不住杨玥娴的纠缠,踉踉跄跄地跟着她走了。
林轻晓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们的身影隐没在大厅的灯光中,眼中似乎能冒出火星。这时候一阵冷风吹过,她忽然清醒过来,慌忙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