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打电话的客人是前几天住在这里的,听老板娘说是经商的生意人,路过这里休养。
赵金阁没那么多闲心管这些,挤了羊奶一刻也不停回那小破庙,孩子已经饿得哭起来。那女的已经醒了,一脸无措盯着孩子,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
本想问问她怎么不哄哄孩子的,可赵金阁看她那样子,远远趔着,仿佛放在身边哇哇哭的不是她生出来的孩子,倒像是个定时炸弹。
“你醒了?”赵金阁知道问也白问,干脆盛了碗煮好的粥递过去,自己则抱了孩子去哄,“我这里清贫,只有这个,你先凑合吃点吧,晚些时候,去帮你买碗鸡汤,你虽然罪孽深重,可毕竟还有后半辈子几十年要过,落一身病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说到底,人是一种同理心很强的动物,以己度人的例子比比皆是。赵金阁没了孩子,总想着天底下所有的母亲都不要跟自己的孩子分离才好。可这个孩子,并不是带着父母的殷切希望降临的,对这个刚满二十岁,还不知道责任两个字怎么写的女孩来说,这个孩子,无疑是她的累赘。
挣扎着滑下床,这女孩儿扑通一声便跪在赵金阁面前:“师父,求求您收留他吧,我…我要是带着他,我的一生就毁了……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贪慕虚荣,是我轻信别人,可我真的是被人骗了,往后我绝不会干这种事了……我爸爸至今都不知道这件事,他以为我还在学校,如果,如果他知道我现在的样子,被骗,还带个孩子,一定会气死的……师父,您行行好,你们出家人不是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吗?您一次救了三个人的命,这是多大的功德啊,我回去,一定会想办法给您寄钱,只要你能收留这个孩子,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
什么都肯做,就是不肯养活孩子!
庙里待久了,这种廉价的誓言赵金阁不知道听了多少,往往连说的人都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神佛就算三头九臂,也不可能人人都顾得过来,说这种亦真亦假誓言的人,也就是哄哄自己。
赵金阁正用一只小汤勺一下一下喂孩子,听到这些话,眼皮都没有多抬几分,只冷冷问她:“你想好了?”
“想好了……”这女孩儿拿膝盖迅速跪着“走”到赵金阁面前,就差拉着她袖子表演一段声泪俱下:“师父,您没有孩子吧,求您收留他,如果被那些人发现,这孩子就完了……”
赵金阁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依旧淡漠如路人:“你往后什么打算?”
“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这女孩仿佛是在做此生最艰难的决定,满是前路迷茫坎坷般的心情,颓然坐倒在地上:“我,我不知道……”
赵金阁不想对她多做评价,毕竟她一个能为了自己满足虚荣心去卖卵的人,能对孩子有多大的责任?只是可怜这个孩子,才出生,母亲就话里话外都不要他。
其实赵金阁并不是不想养这个孩子,她比谁都希望有个孩子在身边,可看这女孩的意思,是想着以后和孩子老死不相往来,只当是做了一场梦,现在梦醒了,她以前是什么样的生活,以后还是什么样的,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也能理解,毕竟一个被非法代孕,还未婚生子的女生,名声算是完全毁了,就算整个社会宽容到可以接受她的愚蠢,她一个人带个孩子也是举步维艰。
“我可以养他……”赵金阁有些恨铁不成钢,“但是,你犯的错总要自己去承担,你跑出来了,剩下的人还在里面受罪,你忍心看着?”
是,人和人的差别就在这里,有的人可以推己及人,以身犯险去救人;有的人却恨不得盲了聋了哑了,获救之后就糊里糊涂过下去。这女孩就是后面这种,一听她的意思,已经本能般往后退,仿佛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写着拒绝:“不,我不能再回去,刘姐,刘姐也获救了吧,就是车里那个,问她,问她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金阁仿佛已经猜到她会这么说,无奈到对她没了任何期待:“你走吧,孩子我会养的,既然不要他,以后也不必联系,好好过你的日子去吧。”
孩子很乖,虽然长得小些,吃饱了也安静下来,乖巧在赵金阁怀里睡着了。床头上那碗粥还氤氤氲氲时不时冒出一丝热气,就连小庙里新生子的血腥气都没有散尽,这个小小的命途多舛的孩子,他的母亲已经慌不择路般走了,他自己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模样,就已经被无情的抛弃了。
好在他遇上了赵金阁,实在是不幸中的大幸。这个失去孩子的可怜女人,半辈子都守在这个地方,她不相信肚子里活蹦乱跳的孩子生下来就没了,这些年辛辛苦苦地找真相,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只是她越接近真相,真相就越残酷,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人物,背地里干出来的勾当,一般人想都不敢想。以前她不敢,她只是个被人嫌弃的疯女人,她说的话,也没有人会信,可如今不一样了,她要养活这个孩子,要让他有名有姓清清白白的长大,那些藏在光鲜外表下不为人知的秘密,就是时候该公诸于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