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杂志带回家时,乔许阳还是有些纠结的,没想到许文很支持:“这么厉害啊!啧啧,不错。画了多久?”
“不久。”乔许阳夹了块鱼到碗里,一边挑着刺一边回答得很轻松:“几个晚上差不多就行了。”
许文点点头,突然凑近:“有稿费吧?”
“有啊。但是没多少,吃一顿就没了。”
“没事!我再奖励你一点!诶,这是你们年轻人爱看的杂志吗?”许文又往后随便翻了两页:“我们那时候喜欢的杂志都不是这种风格的。”
“算是吧。”乔许阳答得有些模糊:“一开始是做公众号的,攒了一些粉丝才开始做纸媒。我之前就有关注一段时间,这次也就投着玩玩没想到过了。不知道以后发展起来了还有没有这个版块,这种有点像占便宜的机会还挺少的。”
“公众号?这种机会是不是很多啊?”许文说:“我在单位也听一些新来的实习生说公众号运营什么的,这个最近好像特别热门。”
乔许阳不太确定:“他们那应该是自己搞着玩吧。做公众号还挺普遍的,我有一个认识的同学之前选过新媒体相关的课,结课作业好像就是做一个公众号。不过肯定没弄起什么规模,”说到这里她耸耸肩:“毕竟是老师要求的,混到学分就完事的那种。热门倒是真的,谁都有机会。”
说到这里她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许文冲门口使了个眼色,乔许阳即使知道她在提醒“你爸回来了”也不在意,夹了一筷子莴苣到碗里,继续埋头吃饭。
乔博“咦”了一声——“你怎么又回来了?”
再叛逆被没事找事多了也会觉得累。乔许阳放下筷子抬起头,尽可能使自己的语气诚恳一些以避免被找茬:“今天星期五,这个周末也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哦。”乔博放下公文包,没再多说什么。
感觉他不像是有工作上的情绪,乔许阳自己都不察觉地松了口气。
“待会你告诉他?”许文扬了扬手里的杂志。
“随便。”乔许阳盯着盘里的菜,没有看她。
乔博在卫生间擦着手:“这毛巾黏黏糊糊的,是不是该洗洗晒一下了?”
趁他还没走过来,乔许阳翻了个白眼。
今天许文煮饭的时候特地放了黑米,煮出来的饭也就是浅黑色的,咬下去糯糯的黑米配上自带甜味的大米,确实香。乔博扒了一大口:“哎,好吃。”
乔许阳也挑了一口,许文见她还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准备由自己来说,结果乔博先开了口:“那个,我上次说的职称。”
乔许阳面不改色,倒是许文抬起了头:“对,怎么了?”
“一般吧,结果同事们基本都知道了,跟我想的差不多。”
乔许阳左手托着的碗差点没拿住,她掩饰般地咳了一下,见两人都盯着自己才重新坐好:“没什么,你们继续,继续。”
她想说的是,谁都知道跟你想的差不多。不然你以为你能有多大价值?
如自己所料,钻到耳朵里的又是许文的佛系职场观:这些都没意义、职称就是个代号、做好工作拿工资就行了、反正都是要过日子。
乔博估计也没做什么指望,估计是在公司没地位惯了,不差这一次。
“那个,”又过了稍许,许文终于转到了自己想说的话题,冲乔许阳努了努嘴:“她画画,投稿过了,好厉害。”
乔许阳面不改色:“不是特别有名的杂志。寻找自我认可还是可以的。”
许文接着这事继续:“很不错啦。”
这叫什么?一唱一和。跟排练好的一样。
倒是乔博的反应也出乎乔许阳意外:“真的啊?我看看?”
许文在乔许阳怪异的注视下把杂志递了过去。鼓励不指望,不哔哔“这有什么意义”、“这是什么书啊都没听过”、“搞这些还不如把书读好,你这学期别又挂科啊”之类的就行,乔许阳想。
没想到乔博说的第一句是“以后呢?想找这方面的工作吗?”
许文把筷子搁在碗上:“啊?”
这突然的郑重让乔许阳也有点不适应,原本以为这两人会一个说“行吧行吧你就当个爱好画着玩玩也挺好”,另一个说“搞这些有的没的干嘛”,都做好被嘲讽的准备了——反正该有的庆祝该有的仪式感已经跟余温过了一遍,不在乎。
但是这种似乎在好转的感觉却更让她不自在。
“以后想找这方面的工作吗?”
这是这几天以来第二次听到这种问题——第一次是在郑择那里。
“为什么啊?”许文问:“业余画点画当放松挺好的,当个副业赚零花钱也行。正儿八经从事这个多累啊?还看不到希望。”
“她搞经济看得到希望吗?”乔博问:“以后上班了也不一定做得好。”
乔许阳暗自叹了口气,心说这才正常。
“你怎么知道就没希望了?”许文说起这事时永远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那么多人都做得好,她就做不好?不就是挂过科吗?挂科的人那么多,都没机会了?这个方向能提供更多的选择和更多的机会,怎么就不好了?再说了,都说了工作只是拿个饭碗而已,能拿住就行。”
“饭碗想拿住容易,想拿好却不容易。”不知道为什么,乔许阳觉得乔博说这话时有种看遍冷暖的沧桑感。“人脉、机遇,太重要了。”
若在平时,乔许阳肯定要腹诽“你不仅没有人脉和机遇,你也没有实力”。但今天却突然觉得堵得慌,像有一种直愣愣的事实摆在眼前,让她不得不让步。
“她以后估计也是像现在在学校那样混日子,还不如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别像我一样毫无价值。”
“什么更有意义?”许文指了指那幅画:“这个?”
乔博说话没情商的次数太多了,乔许阳怼了无数次后基本已经免疫,他爱说就说,听完不往脑子里去就行。但刚才那句“混日子”却进了脑子。
不是不满,而是认同。
我真的准备混日子,现在混期末考试,以后混工资,挺好的。
只是吵架吵多了,再不欢而散的晚饭也就不算事了。望着收碗筷的许文,乔许阳还是没忍住,帮着把空盘子摞好了拿到洗手池旁边,就听许文说“我来洗吧,你去忙你的”。
“我没什么好忙的……”
“画画也行。”许文说:“看书也行,周末嘛,休息,干什么都行。”
乔许阳没走开,把洗碗的抹布从挂钩上取了下来:“还是我来吧。”
乔博已经进了卧室,也许在看新闻也许在收消息。乔许阳打开了水龙头开始冲第一个碗,许文也就作罢,但是并未走开,而是站在一旁看着。
“你有什么想法吗?”她轻轻问。
“什么?”乔许阳把洗完了的第一个碗放在灶台上,又开始洗第二个:“什么想法?”
“关于画画。”
“反正又不可能转专业。”乔许阳说得很平淡:“更不可能重新参加一次高考。”
“那确实不可能。但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把学习学好,该有的爱好也玩好。”
“学好?”乔许阳噗嗤一下笑出来:“我哪学好了?除了高数外没挂科是吗?”
许文没说话,乔许阳知道她是没话说了——就像自己说的,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不挂科——起码不要挂太多。毕竟本来也没准备自己能安心学习,对吧?
“但我还是,挺喜欢画画的。”乔许阳说得很轻。
“所以就继续当爱好发展挺好的啊,搞着玩又没有什么压力。”
直到把所有碗和盘装到碗柜里乔许阳都没说话,她甩了甩手上的水:“我接着洗锅吧。管那么多干嘛呢?走到那一步了自然有办法。真的。”
她指了指锅里的油,又拿起洗碗布旁边一块脏一些的抹布:“反正啊,也像你说的,不管怎么选,都是要归于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才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