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羡名(六)
四个锤子兔2020-03-17 21:563,403

  “那些中了咒却没有成功让她练成独木春的人,她都拿来遮盖自己的妖气了。穆司珏和郑亭亭却是例外,她看着他们痛不欲生地跪地求饶,最终给他们灌了砒霜,并布置出二人殉情的假象,让世人指指点点,再也洗不清,就像他们当年诬陷温如霜一样。这就是她整个复仇计划的全过程。”

  秦怀璧将整件事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当然删去了白问渠的那段苦衷。他想,这种事,还是让白问渠自己告诉越倚云为好。

  这也就不难理解馆芸作为妖怪,为何使出的是捉妖门派凤画门的招式。不同于乡野山林中孕育诞生的妖怪,她生于人间长于人间,这么多年一直被温如霜当作人一般对待,此前多年的愿望就是以人的模样守护在温如霜身旁,从来没有想过修炼自己的法术,所以灵力低微,性子纯净,被拿来做武器和试验品是最好的选择。

  辛瑶这个名字在江湖中也不陌生。几年前朗月派被黑狐妖族灭门,只留下辛瑶这唯一的活口。自此她便一蹶不振,闭门不出,解散了派中大部分弟子,只留下一小撮心腹。众人都以为她是受了惊吓不愿再插手江湖事,却没想到她暗地与凤画门勾结上了。

  朗月派辛掌门生前有“朗月清宁,昭彰天理”的美誉,实在无法想象他的独生女儿会去修炼邪教的法术。这么看来,凤画门的教徒俨然比想象的多,而且已经初具规模。在教徒们孜孜不倦不眠不休复原当年的邪术时,各大捉妖门派还沉浸在一片宁静和祥和中,以为流散的几个人不足为惧。几百年了,信仰凤画门的人不计其数,寻找当年遗漏下来没有被销毁的秘籍武器的人也数不胜数,但真正能练成邪术的却寥寥无几。这或许就是放松警惕的原因。但他们却忘了,寥寥无几不等于没有。只要它还存在着可能,他们就会找到秘籍,他们就会找到武器,他们就会练成邪术,凤画门就会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蔓延起来,重新成为统治江湖的刽子手。

  若不是黎破岩之事被拆穿,只怕更不会引起重视,到时候各大派只能见他们来势汹汹而毫无准备。但反过来想,修炼邪术动静不会小,动辄血流成河,纵使邪教行事再怎么隐秘,也不可能让信息如此隔绝,小门小派也就罢了,长天和神峰居然连一点消息都听不到,未免太过可疑。

  看来,美名昭著之下,也有欺上瞒下阳奉阴违的双面人啊。

  贺元岁在地上捡起馆芸的扇子,白生生的扇骨快被磨得透明,闪着奇异的光,不知是哪个可怜的人身上的哪根骨头。她又想起当初摸到黎破岩的刀时心中充斥着对杀人的渴望,和恨意怒意的放大时心中的痛苦。

  “馆芸先前也不是个有坏心眼的妖怪。凤画门的法术真是害人的东西。”她喃喃自语道。

  “啊!”

  边上中了咒术的越倚云开始发作了。她疼得直冒冷汗,痛苦的叫声越来越响。她死死地掐着自己胳膊上那块坏死的肉,却看见伤口越变越大,坏死的地方开始发出恶臭。红痕一点一点向上勾勒出图案。若是图案形成,纵使是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了。

  旁边的周雁冷眼旁观着,她摸索着自己手臂上的花,突然感觉没那么疼了。据刚才秦怀璧所说,看来这是馆芸唯一一次练成的独木春啊,那么,她是铁定要死了。她的命会被拿去换温如霜复活吗?

  也罢,这也是自己欠她的。

  不对,她突然想到了贺元岁的话,她是吃了糖,才会中咒的,小喜说不定也……

  周雁的冷汗簌簌而下,她虽意识到自己活不成,却还是希望死的体面些,少一些人在身后指指点点。像这样拖了一个人下水,无论如何丑事都会传的沸沸扬扬了。

  她深吸一口气,无比艰难地向众人求救道:“我侄女小喜或许也中了这种邪术,就是因为那包奇怪的糖。怎么办?”

  只听见边上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一个活死人躲在柜子后边,怯生生地看着他们。虽然他的肌肉已经僵硬得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不知为何,大家都觉得他快要哭了。

  简寒枝惊讶道:“卢大叔?”

  卢大叔木木地指向周雁道:“周家妹子说的是真的吗?因为我的糖,小喜中了这种杀人咒?”

  周雁看了半天,才看出这是自己嫂子的前夫,那个早已死去的卢大禾,不由得惊叫了出声。

  在这里的每一天,卢大禾都希望馆芸能把他放了,让他死吧。闭上眼睛,无数条人命在他眼前呼啸而过,每个人的死状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进京赶考志得意满的书生,寻找自己被拐孩子的可怜母亲,想着投奔自己亲戚的孤儿寡母,游山玩水的恩爱夫妻,他们住进这家客栈之后,就再也出不去了。馆芸下咒杀人,他和其他无法死去的人一样,在边上无法动弹,有时还会被控制着露出笑容,像是凶案现场在一旁递刀的帮凶,看着他们痛苦挣扎,拼命求救。他不明白馆芸为何在修炼法术后变成了疯子,为什么你爱的人没有了,就要用别人的命去换?若是上天让他复活,代价是要牺牲另一个人的性命,他是断不会答应的。有时他实在良心不安,就会把住进来的人偷偷放走,希望能偿还一些罪孽。

  有时他也会担心小喜,便趁着白天偷偷溜出去看她。大太阳底下阳气最旺,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巨大的火炉,每一寸皮肤都像被火焰灼烧一般疼痛。但看到小喜的笑容,他又会觉得,一切都值得了。有时他也会看到周掌柜和他的妻子,二人相敬如宾,琴瑟和鸣,走在大街上是一对璧人。他躲在阴暗的树丛里,看着他们两个在宽敞明亮的大街上的背影,心中一松,却也酸涩。罢了,能默默看着她们,也没有什么不好。

  现在却来告诉他,是因为他的糖,小喜会像那些无辜的人一样惨死,成为馆芸掩盖妖气的养料。他痛苦地捂住了胸口跑了出去,哪怕那里早就没有心脏在跳动。

  连绝盈看着面前中咒的两个人,一个已麻木,一个快死去,沉思片刻:“为今之计,只能先找到馆芸,再做打算。”

  贺元岁道:“凤画门的咒术邪门得很,收了馆芸之后万一咒还在,那怎么办?”

  突然,面前的一切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坟地。幻景成了实景,意味着馆芸法力已经越来越薄弱了。但她现在究竟藏在何处?

  “快!”越倚云疼得把白问渠的手咬出了血,她不忍再这样,凭借仅剩的一点意识将自己的剑扔给白问渠,“快把我的手臂砍下来!”

  白问渠紧紧地抱着她,任由她痛苦地又打又踹。

  简寒枝拿出一根金针,她的心突突直跳,近距离看了这么久,再加上之前在谷中也解过一些不同的恶咒,其实她心中已有了点眉目。但她实在无法确定该不该这样冒险,她也不相信自己可以解决这等邪术。若是弄巧成拙,岂不是辱没了师门?

  秦怀璧看出来了她的紧张,低头对她耳语道:“不管有没有用,先试试。”

  简寒枝闻言有了点底气,但依然是颤抖着手用金针封住了越倚云的穴道。

  “越姑娘,你顺着这几个穴道依次运功试试,再把周身气血全都凝于手臂处……”寒枝还没说完,越倚云便重重栽倒在了地上。

  寒枝咬唇道:“不行,秦大哥,她疼晕了,根本没有力气进行下一步!”

  周雁此时却探过头道:“我还醒着,不如姑娘你在我身上我先试试?”

  贺元岁闻言不紧不慢地嘲讽道:“俗话说的好,术业有专攻,寒枝这是针对习武之人的法子,你会运功吗?”

  周雁气得又转了过去。

  秦怀璧却在此时想起来刚刚在馆芸极乐幻境中看到的,辛瑶教她施展独木春时的场景。

  把自己的伤口转移到别人身上,叫独木春。

  若是对这种招式反其道而行,能不能把别人的伤势转移到自己身上?

  他极力回忆着刚刚见到的招式,却把每一招都仿佛镜像一般反了过来。好在他天生聪明,对法术天赋异禀,不多时,越倚云的伤口消失不见,秦怀璧胳膊上很快就腐烂了起来。

  白问渠惊道:“秦少侠,你这是……”

  秦怀璧云淡风轻道:“别太感谢我,要是非得谢我,到时候多给我点银子就行。况且,寒枝她一定会治好我的。”

  接着他又献宝似的把手臂举到简寒枝面前:“寒枝,我有的是力气运功。你快告诉我下一步该怎么治。”

  寒枝听了他的话,惊讶又感动,迅速用几枚金针封住了他的穴道。

  连绝盈一把扯过他的手臂,神色凝重道:“你练成了独木春?”

  秦怀璧嬉皮笑脸:“不不不,我这可是自创的招式,不如就叫它,千帆过,怎么样?牺牲自己一艘船,可以保护多艘船安全无虞,是不是比牺牲他人的独木春要伟大多了?”

  连绝盈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秦怀璧的聪明。看过一遍的招式,他便过目不忘。凤画门教徒多年来都练不成的法术,他不仅能练成,还能反过来起救人的用途。若是他以后一直走正道,将来说不定能成为某个伟大门派的开山祖师,青史留名。

  贺元岁原本想开口夸赞几句,不知为何,她却隐隐担忧起来,凤画门的东西实在邪乎,哪怕是反其道,谁又能预知它背后的危险?

  风沙漫天,远处,无数口棺材朝他们飞来。

继续阅读:无所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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