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弱里停留了数日,整件事才算告一段落。越倚云与白问渠的私事,自然是要靠他们自己来解决。这究竟有没有缘分,就看他们要不要了。
如果说,当日黎破岩之事还可以说是一个巧合,辛瑶与活死人这件事被传出去之后,江湖上才算真的变了天。如今各大门派人人自危,浩浩荡荡寻找修炼邪术之人,将他们押送回去审问,宁抓错不放过,誓要将凤画门的人一网打尽。同时,凤画门也一改往日偷摸遮掩的风格,武林中突然出现一群身着黑色绣凤衣袍之人,大大方方打着凤画门的旗号,大摇大摆地出来施行他们所谓的法术。听闻辛瑶已经带着人去长天闹了一场,所幸长天弟子将其打退,并无大碍。但民间却也开始产生变故,百姓跑上各个捉妖门派的大门前叩头求救,景象十分惨烈,若是不加以阻止,凤画门就会像无数虫子快速爬过灶台一般,啃噬着边上的木柴。在众人不经意间,将木柴啃得只剩骨架了。
幕后的首领是谁?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各个门派里有没有两面三刀的内奸?这一切都仿佛笼罩在浓密的烟雾中,没有人看清后面究竟有什么。
各大门派发现得太晚,或者说,凤画门遮掩得太好。所有人都沉浸在它不可能复辟的繁荣中,万万没有想到已经有人在幕后操纵起了一场大戏,最不可能出现的东西居然真的复活了。一夕之间,许多人方寸大乱。真的,假的,混在里面借凤画门之名浑水摸鱼的,纷繁复杂,只得靠侠士们自己化解。
以神峰派为首,众多门派已打出“屠灭青凤,天下清平”的口号,自发聚集起来帮助百姓,审问嫌疑。长天派自诩门派之首,自然第一个加入。存月谷向来只救人,不站队,没有参与。求如派经过黎破岩一事后,名声一落千丈,新任的掌门陆添文力图重振门派威名,恨不得与凤画门划出千沟万壑的界限,此时的求如弟子更是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即杀死几个邪教徒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简寒枝将自己如何治愈独木春咒术的药方寄回了存月谷,又怕师姐不能及时交给师父,特意借了连绝盈的名号将信函发了出去。
贺元岁只收到妹妹期霁的信,信中千言万语只有一个意思,叫她好好保重身体。她读着读着,心中不由得一暖,果然还是小妹妹和自己最亲。想来爹娘和期年正在为对付凤画门而焦头烂额,自然不记得给她写信了。她远的倒也不太担心,只是担忧射人先射马,舅舅带领神峰派率先站出来与凤画门为敌,只怕做了别人的棋子和靶子。表哥又是那副弱不经风的样子,要从他那里下手简直轻而易举。
秦怀璧自创的剑法已经到了第五重,威力极大。经过与辛瑶交手之后,他暗中在剑法中加了些凤画门法术变化而来的招式。凤画门虽然罪大恶极,但法术却不是毫无价值,若是好好加以利用,说不定可以天下第一。不过秦怀璧的心也不在当天下第一上,他出生民间,吃百家饭长大。虽然与名门正派不对付,但若苍生有难,他定会第一个站出来保护他们。
连绝盈身为名门弟子,自愿担起责任帮助自顾不暇的小门派。
比如蔓渠的赤宣宗,几十年前还是威震一时的著名剑宗,但如今的宗主无能,弟子懒散,不得不倚靠长天获得庇护。
来到蔓渠的第二日,四人见到了一副不可多得的奇异景象。
这件事的起因很是曲折离奇,秦怀璧真不愧是凭着一张小白脸走天下的奇男子,路上桃花从不间断。他又喜欢掺和人家的闲事,美男子本就不多,性格开朗武艺高强乐于助人能说会道的美男子更是世上罕见。从街上卖菜的村姑,到青楼楚馆的姑娘,好几个都被他搞得五迷三道的。这次更好笑,他们住的客栈里的厨娘婆婆都见他喜欢的不行,一口一个“小秦”的叫着,就连给他们送上来的饭菜里,都加了多几倍的肉。第二天的黄昏,婆婆突然悄声对他说,隔壁住着的两个年轻剑客有些不对劲,大晚上的趴在树底下跳舞,像中邪了似的,问他们便矢口否认,仿佛根本不存在这件事似的。
他们原本以为,只是中了普通的邪术。谁知躲在一旁的水缸后面仔细一瞧,却是目瞪口呆。
稀疏的老树下,两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剑客,一个极为高瘦,一个富态了些,他们将自己的身体凹成各式各样奇异的姿势,嘴里念念有词道:
“青凤降世,救我世人;青凤显世,收我水土……”
接着就是一串听不懂的奇怪字符。
这原本只能说是两个对凤画门有遐想的人模仿传说中的咒语召唤那位被称为“青凤大人”的邪教菩萨,结果自然是召唤不出任何东西,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幼稚可笑,但也不是荒谬至极。
如果他们剑柄上没有镶着白玉的话。
连绝盈的脸阴沉了下去。
这二人连绝盈认得,一个叫纪安宜,一个叫钟修。父亲在信上说,派这二人来协助赤宣宗,与他在蔓渠山碰头。身份尊贵的长天派弟子居然相信这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在深夜召唤凤画门的青凤,这若是被人知道,传出去简直是名门丑闻。
连绝盈的脸色比这黑漆漆的天还难看。
贺元岁眼珠转了半圈,赶忙拉住了他:“等等,我先去吓唬吓唬他们。”
她将自己身上的青袍展开,把头发弄乱,胡乱地遮在脸上,又轻擦脚尖,阴森森地从一旁飘了出来。
秦怀璧最爱看热闹,知道贺元岁要去吓唬人更是赶紧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打灭了院中摆放的蜡烛,只留下最后一支。整个后院瞬间笼罩在昏沉沉的暗光中。
两人同时回头见蜡烛熄灭,回过神来便看见一个青色的身影蓦然出现在面前,吓得坐到了地上。他们难道真的召唤出了传说中凤画门的开山祖师青凤大人?
贺元岁压在嗓子道:“你们两个,召唤本座出来有什么事吗?”
名为纪安宜的高瘦子哆哆嗦嗦道:“青凤大人,您不应该是只凤凰吗?怎么是个人啊?”
另一个叫作钟修的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是啊,而且您不是自封菩萨吗?菩萨也自称本座的吗?”
贺元岁翻个白眼道:“身为长天弟子,居然这么向往邪教,倒是先把长天给你们的剑丢了再说啊。再说了,你们居然相信是一只青凤创办了凤画门这种专门编出来唬人的故事,青凤怎么施法布阵?划拉它那两只爪子吗?”
说着,她把头发整理好。纪安宜这才反应过来面前是个女人,出了一口大气便要扶一旁的钟修一起站起来。
但看见连绝盈从一旁走出来,他们便又吓得腿软,险些又要跪下去。
连绝盈立即将他们拉起来:“别跪我,我当不起你们这么大的礼。”
钟修急忙道:“连师兄,没想到您也在这儿。”
连绝盈冷冷道:“师父和掌门让长天弟子下山,就是为了调查凤画门的蛛丝马迹。不好好做事,在这里召唤青凤是想干什么?”
纪安宜连连摇头:“连师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向您发誓,召唤青凤绝不是因为我们对凤画门有向往之情,我们对长天绝无二心!”
贺元岁挑眉道:“那你们是为了什么?”、
钟修脱口而出:“我们是为了……”
他看了一眼纪安宜,纪安宜挣扎了一会儿,接过他的话头:“连师兄,你一定要相信我们,我们没有杀人!”
连绝盈注视着他们的眼睛,那里只有害怕和慌张。他便缓缓开口道:“你们先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纪安宜哆嗦着开口:“三天前,我们来到赤宣宗,山下百姓上山求救,说前面林子里有狐妖作乱,许多村民进林子之后便没有再出来过。赤宣宗其他弟子都在为凤画门的事奔波,腾不开手,我们便与一名名叫方让的赤宣宗弟子一同下山调查此事。但方让此人恃才傲物又十分傲慢,我和钟修先前与他不睦,看不惯他的为人,还险些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起来。我们还大吼过,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他,让他尝尝厉害。连师兄,我们知道错了,以后会注意自己的言行的,但你一定要相信我们,人绝对不是我们杀的!”
贺元岁心想,看来,这方让死了,他们两个就是头号的嫌疑犯。况且,这还关乎两派关系,若是被有心人挑起来做文章,后果不堪设想。
连绝盈淡淡道:“继续说下去。”
“我们按照路线进了林子,一进去就看见一座奇怪的木屋。我们便想脱身,但无论从林子的哪一个方向逃跑,都如同打圈一般,最终又回到了木屋前头,跟鬼打墙一样根本出不去。”
简寒枝疑惑道:“是幻境吗?”她看着纪安宜和钟修胳膊上的擦伤,心中愈发困惑他们最后是怎么逃出来的。
钟修抢话:“不是!绝对不是幻境,我们用法术破过,谁知道木屋是真的,林子也是真的。但就是不知道用了什么九曲十八弯的法子,把我们三个困住了。”
纪安宜见众人沉默不语,又继续说下去:“无奈之下,我们只好推开木屋的门走进去。谁知,一进门,就被打晕了。醒来之后,我们发现我们被分开关在一间间牢房里,一共有八间牢房,每个牢房里都用锁链锁着一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除了我们之外,每个人都饿的眼睛通红,神思恍惚。牢房外,有一只巨大的狐妖,他没有化成人形,看起来呲牙咧嘴又老态龙钟,他说,我们八个里面,只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所有人都必须厮杀,最后剩下来唯一活着的人,就可以出去。然后,他把牢房们打开,为我们端上来了一顿丰盛的午饭。除了我们三人之外,所有人都狼吞虎咽起来。”
“我们原以为自己会法术,可以自保,说不定可以找出狐妖的弱点,三人一同对敌。谁知,并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