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禁止流通
“你冤枉我们!”宋掌柜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们少东家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好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王捕头转过身,面朝着钱庄,视线一一扫过,从面沉如水的石长德身上落到了一脸冤枉的宋掌柜脸上,他慢条斯理地理了下衣袖,问道:“哦?果真如此吗?要不问问石少东家,你是否真的没有私藏假币?”
石长德回答不出来。
他当然知道鲁乔治的这枚银元是设计之初的版本,鲁乔治也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他并没有在市场流通过,事实上做为一块原模,它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市面上,他也是做为收藏的。
可惜这番道理他明白,却无法说服他人,王捕头说得很清楚,他的罪名是扰乱市场秩序,再加上圣上下旨此批钱币均不得使用,更是加重了他的罪行。
宋掌柜见石长德沉默不语,不由心惊胆战地喊了一声:“少东家……”
王捕头志得意满道:“别喊你家少东家了,你们少东家啊,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他确实就是收藏了那枚假币。”
宋掌柜当然也看过那枚银币,知道那是石长德的心爱之物,闲来喜欢把玩。
“你血口喷人!那只是一枚收藏用的银币,根本不是什么假币!”
“啧啧啧,瞧瞧你这话说的,不是假币?你确定不是假币吗?它能流通?”他转身再次对老秀才一抱拳:“老先生,那是钱币的原模,原模雕刻出来后为了避免形制不同原模仅制作一只,专门用于复制二原模,石长德手里的原模一旦流传出去,有心人就可以用它来假造钱币,你们也不想想,圣上如此英明的人为什么会突然下旨禁止此批钱币流通。”
什么原模二原模王捕头当然是不懂的,这还是临时抱佛脚听吴弎宝说的,吴弎宝让他咬死这一点就可以了,至于圣上为什么突然下旨,反正前几天吴弎宝来找大人后大人就已经令他着手准备今日之事。
你也想和我们大人斗?也不看看站在圣上身边的是谁。
王捕头对着石长德冷嘲热讽。
他故意把圣上禁止钱币流通的原因说得模糊,围观的都是老百姓,连进顺天府衙都打怵,更别提朝堂上的事了,老秀才也只是在这片地方年高有德,真站在当官的面前,他自知一个秀才是顶不了什么事的。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石长德见状,深吸一口气:“我这枚银元是设计师鲁乔治先生赠送给我的,鲁乔治是合法合理地拥有这枚银元,既然他转赠给我,那也应当是合法合理的。”
王捕头无赖道:“鲁什么乔治不是我话的夏人,我一个捕头管不了他的事,但你是顺天府治下,你收藏假币扰乱市场之罪难逃其咎,你要真有什么话想说,不妨留着在公堂上说吧,带走!”
他一挥手,立刻有两个捕快上前,一左一右拧住石长德的手臂,石长德冷冷道:“不用动手,石某自然会跟你们走,官字两张口,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王捕头眼一瞪,正想再踩踩石长德,就听里面传来一声欢呼,一个捕快手里拿着几个精致的盒子走出来:“头儿!我们找到那枚私藏的假币了,娘的,好多银元啊,这他娘的都是假币吧。”
石长德目眦欲裂:“那是我个人私藏!你们还有王法吗!你们这是抄家!”
他挣扎着想扑过去,左右两边的捕快却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双手,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
宋掌柜老眼含泪,大声喊道:“少东家,少东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天底下总不会是他的一言堂啊少东家!”
石长德拼死护币,身上脸上头上被捕快们毫不留情地下手砸了几下,店里的伙计和宋掌柜一看自家少东家吃亏受伤,本就对今天突如其来的搜查不忿,立刻加入了战团,几人护着石长德几人冲捕快们还手,现场乱成一团。
王捕头身在战圈,猝不及防也被石长德狠揍了几拳,痛得龇牙咧嘴,见场面乱了起来,立刻抽出了腰刀高高举起来:“都住手!你们想干什么,抗命造反吗!来啊,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抓进牢里,我看这吉环钱庄就是个贼窝子!”
王捕头这一声喊,让热血冲脑的石长德冷静了下来,他清楚地知道眼前形势对他极为不利,他是见不得自己的珍藏被王捕头糟蹋,但他更见不得宋掌柜和伙计们被连累抓捕入狱。
“都住手。”
石长德的声音不如王捕头响,但他的话一说出口,刚才就算被威胁入狱的几个年轻伙计立刻停下了手,往后退到石长德身边,呈拱卫之势。
“王捕头,我跟你走。”石长德慢慢抬起手,两手拱拳,他面上冰凉一片:“至于我店里的掌柜和伙计,这件事本就跟他们无关,想必王捕头不会牵连无辜吧。”
王捕头咧嘴一笑,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痛得“嘶”了一声,自觉正气的笑容立刻变了样。
“你说无辜就无辜?我看他们一个都不无辜。”
“王捕头。”石长德双眼紧盯着王捕头,眼里怒气有如实质:“府尹大人想必未曾吩咐过你动我店里的伙计吧?”
王捕头一想,还真是,大人来之前说过只管把石长德抓回来就好,别人就不用管了。
他一想通,也不去找宋掌柜等人的是非了,示意捕快们上前拿人,回去交差。
石长德往前迈出一步,宋掌柜抓着他的手臂:“少东家。”
“你别急。”石长德缓缓摇头:“你尽快回去把此事禀报给我父亲,如果……”
如果父亲让石方德暂代少东家之位,你记得要把账查得更仔细一点,因为石方德是个刚愎自用的人。
“少东家?”宋掌柜疑惑问道。
“没什么。”石长德最终没有把话说出口:“你听父亲的嘱咐就是。”
“是,少东家。”
“辛苦你了。”
石长德大步往前,这一趟虽是身陷囹圄,但他的步子迈得异常豪迈,毫不停顿,颀长的身形一如既往地笔挺,像是上马迎战的将军。
这厢石长德入狱,那厢宋掌柜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石家,面见石继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来,石继环皱着眉头怒道:“长德向来稳重,他这次怎么就如此的不谨慎!明知是枚假币竟然也收下了,说不定这事就是鲁乔治设的套!”
“父亲说的是!”石方德得到消息后匆匆赶来,正要迈进门口就听见石继环的这句发作,立刻压抑不住内心狂喜,人还没进房,声音已经高声附和:“照我看这件事完全是由大哥一人引起的,他一个好好的少东家,喜欢收藏银币也就算了,竟然连假币也收藏,这传出去别人要怎么看待我们石家,父亲,这件事你决不能姑息。”
宋掌柜是石家的老人,自然对石方德觊觎少东家之位心知肚明,但在他看来,石方德的才能相较石长德甚远,现在石长德出了事,要是石继环让石方德暂代少东家之位,甚至是就此替代了石长德,那以后……
一想到石方德的秉性,宋掌柜就觉得眼前一黑,若是由石方德执掌石家,只怕石家迟早会被他给败光。
宋掌柜道:“二少爷,话不能这么说,少东家是喜欢收藏银币,但这四九城里喜欢这个的不在少数,难不成府尹真要每个都去查?以我看这事背后肯定有人搞鬼。”
你个老东西,到现在还在替石长德说话!
石方德撇了撇嘴,语带威胁地说:“宋掌柜,这是我石家人的私事,你一个钱庄掌柜是不是管得太宽了。再说背后有人搞鬼又怎么样,那也是大哥咎由自取,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要是不收藏什么假币,哪来的今日之祸,甚至连累整个石家!他这个少东家当的真是……啧啧啧。”
“怎么,二弟的意思是长德的少东家做得不好吗?”陆佳芊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石方德腹诽,这来的速度怎么这么快,也不让他在父亲面前好好煽风点火一番。
陆佳芊一收到消息就过来了,但她毕竟是个女子,体力脚力都比不上石方德,因此就落后了石方德一些时候。
此时她自外面进来,由于赶得太急而有点微微气喘,进来后先是向石继环问安,再是向宋掌柜一礼,宋掌柜忙侧转避开来,不敢受全礼,此后方看向石方德。
“二弟方才所言是说长德不应当据此少东家之位?”
石方德知道有陆佳芊在,他就没办法如意地在石继环面前给石长德下眼药,因此颇有点懒洋洋地说:“大嫂说什么是什么吧,我这个当二弟的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大哥大嫂,动不动就质问于我,视我如同家里的伙计。”
陆佳芊话音虽温柔,态度却寸步不让:“我不明白二弟的意思,我是问二弟是否说长德少东家之位的事,二弟却说什么得罪我和长德,我身为大嫂,倒是想问问二弟,我们夫妻两个平日里可有什么对不住二弟的,以至于你大哥身陷囹圄,身为二弟的你却不去想该怎么营救长德,反而将所有责任都推到长德的头上,如此,真是令大嫂齿冷。”
因为石长德入狱,陆佳芊也慌了,用话语挤兑起石方德来较往日语气重了不少,石方德一愣,随即大怒,正想发火,就见石继环左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都给我住口!”
石长德和陆佳芊两人都闭上了嘴,垂眉顺眼地立在石继环跟前。
“其他暂且不论,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长德救出来,另外长德在狱中,石家生意群龙无首……”说到这里,石继环沉吟半晌。
石方德双眼发亮,按耐不住心里的想法,迫不及待地出声道:“父亲,儿子愿替父亲分忧。”
“这,”石继环犹豫,他也是当过石家家主的人,且一当就是这么多年,虽没有把石家发扬光大,但也保住了祖产不曾衰退,并不是鼠目寸光之人,他自然知道长德比方德更有能力。
平日里他闲散在家,方德在身前逗趣,他明知道方德明里暗里在他面前说长德的坏话,他也不以为意,反正少东家的位置他已经交到长德的手里,以长德能力不会守不住这份家业,至于方德,到时候分点祖产,依附在长德之下,想必这辈子也能富贵平安地过日子。
没想到今番事多,连长德都折了进去,家里现在只有方德能顶上来,要不就真的让方德暂代少东家?反正等长德出来后再把方德捋下去就好了。
石继环思索着,视线不由放在了石方德的身上。
陆佳芊暗叫不好,正要出声,就听宋掌柜开口道:“老东家,以我之见,此时情况特殊,还是得老东家亲自坐镇方能镇住场面。”
石继环犹豫道:“可是我的体力……”
宋掌柜拱手笑道:“老东家多虑了,我看老东家精神甚好,何必有此顾虑,再说石家身处危机之中,只有老东家出面方能力挽狂澜。”
石继环一想也是,长德出了事,方德能力又不行,除了他还能有谁,就慢慢点了点头,说:“好。”
石方德一看到嘴的鸭子飞了,心里那个气啊,恨不得拿眼风扇死宋掌柜,可惜宋掌柜也是条久经商场的老狐狸,丝毫没拿石方德愤恨的眼神当一回事,站得稳稳的。
陆佳芊高高提起的心暂时放了下来,父亲出面总比让二弟当家要好。
当然,她也知道,父亲虽然亲自主持大局,但到底年事已高,二弟必定会比以前要受重用,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盯着二弟。
“现在,我们来商量一下该怎么救出长德。”石继环沉吟道:“佳芊,你立刻派人拿着我的帖子上沈家求见沈万峰,将事情跟沈万峰说清楚,请他出手帮忙。”
“是。”陆佳芊蹲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