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湛一滞。
难道李世民真的打算回宫第一天就和李治谈让位的事？
都不能等等吗？
而且……
为什么要他和李福也在场？还特地来丞贤殿谈？
长孙湛满头雾水地跟着进了殿，李治却很是自然地没有多话，而是贴心地问李世民：“父皇回来之后不累吗？有什么事，也可以先歇一歇，明日再说。”
“无妨，今晚就和你说，免得夜长梦多。”李世民摆摆手。
小芸已经在殿内布置了一张大圆桌，上面摆满了涮火锅的菜，为了方便在屋子里涮，长孙湛特地让小芸换成了老式铜火锅。
李世民先坐到主位，李治和李福在他身边一左一右地坐下了。
然后李世民就瞪了李福一眼。
李福立刻乖巧起身，坐到了圆桌下首，把李世民左手边的位置让给了长孙湛。
长孙湛：“……”
他有点无奈：“十三殿下不必……”
“坐。”李世民开口。
长孙湛只得坐下：“谢陛下厚爱，陛下，火锅的料都准备好了……”
说着，长孙湛还朝小芸使了一个眼色，小芸立刻带着侍女开始布置，把豆腐，宽粉这些耐煮的东西先下进去。
红油汤底最先沸腾起来，但李世民不动筷子，别人也不敢先动。长孙湛默默庆幸自己刚才先吃了点东西垫肚子。
不然现在饿的就是他了。
餐桌上沉默了一会儿，李世民叹了口气，问长孙湛：“国师，现在你还能看见吗？”
长孙湛愣了愣，一脸谨慎地看着李世民，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李治假装不知道长孙湛和李世民在说什么，一脸茫然，李福本来就不知道李世民在说什么，更是一脸茫然，外加馋意。
“好吧，我知道了。”李世民拿起筷子，夹起侍女为他从火锅里夹出来的肉，“用膳吧！”
李福松了口气，李治和长孙湛对了个眼神，也吃了起来。
李世民严格遵循食不言的古训，把火锅吃得安静又无趣，气氛肃穆。
就连侍女下菜捞菜的速度都变快了些。
长孙湛能理解李世民心情不好，所以也没多说什么，一顿安静的饭吃过之后，李世民屏退侍女，还对李福道：“你先回去吧。”
可怜李福全程只和李世民说了一句话。
但在离开之前，他还是大着胆子叩首：“父皇，儿臣有一个请求。”
“你说。”李世民还保持了一些耐心。
“儿臣想请国师大人……做儿臣的老师。”李福说。
李世民连一秒钟都没犹豫，也没问原因，直接道：“不行，你回去吧。”
李福更委屈了，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行礼过后，慢慢退了出去。
“你们都坐吧，不用这么拘谨。”李世民直接坐在长孙湛丞贤殿里的一方矮几上，“治儿，我打算让位给你。”
“父——”
李治按照之前和长孙湛约定好的，打算先从强烈拒绝开始做起，直到最后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李世民直接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首，尖端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若是不答应，朕立刻就自裁。”
长孙湛：“……”
他们这是连对三都没出，对方就直接王炸吗？
李治扑通一声跪下，眼泪立刻就下来了：“父皇，你，你在说什么！”
他心里想说你们可以都去自裁，我来做这个皇帝，但手上还是轻轻抓住李治的胳膊，语调诚恳：“殿下，您别这么莽撞，陛下，您，你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非要动刀做什么！”
长孙湛从李治手里慢慢拿过匕首，之后直接挥起来，一把扔到了殿外。
李治：“……”
李世民：“……”
却不想，李治直接从腰间抽出他自己佩的匕首，尖端直指长孙湛：“你说谎！这不可能！”
长孙湛手一抖，茶盏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李世民也站起身：“治儿别胡闹！国师怎么会说谎？”
“这，我，我不信！”李治双手颤抖，眼睛通红，“我父皇是最伟大的皇帝，比起三皇五帝都有过之无不及，身上的帝王之火怎么会……”
“治儿，把刀放下。”这次是李世民来劝李治了，长孙湛暗暗觉得自己一会儿是不是也该搞个自裁威胁活动，只不过他没有随身带刀的习惯，只能把腰带抽出来试图把自己勒死？
“殿下，这事的确是没有证据，臣……不知道要如何向你证明，臣也知道，陛下是个伟大的，仁厚的君主，是大唐之幸……”
“好了，国师不必再说这些。”李世民摆摆手，“治儿，你信国师吗？”
李治红着眼圈，好半晌之后才放下匕首，默默点头。
李世民也拿掉李治手里的匕首，学着长孙湛的样子一扬手，直接把匕首扔到了殿外。
长孙湛：“……”
“父皇，儿臣只是无法接受。”李治小声道。
“朕……会陪着你的，放心。你这段时间监国，不是做得也很好吗？做了皇帝之后，有朕帮你，怎么会不能接受呢？”李世民第一次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讲话。
“国师，如果父皇不让位，真的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吗？如果我登基之后，也还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呢？”李治突然转向长孙湛，表情冷冽地质问，那态度，长孙湛几乎都被骗过了。
“殿下，臣也不知道。不如，咱们再试试？明年再说？”长孙湛故作试探地问。
李治刚要点头，李世民就用力一甩袖子：“笑话！怎么能拿百姓的性命去试？都别劝了，现在是春天，朕之前说要改元紫微，这个国号，就定在你登基之后，如何？”
之后不等李治回答，李世民又道：“朕会拟旨，明日上朝的时候宣。关于帝王之火的事，我就不在旨意里提了。好了，朕先回去了，你们继续吃点东西吧！”
说着，李世民居然转身就走了。
“陛下！”
“父皇！”
长孙湛和李治纷纷在后面大叫，李治脚步极快地上前拉李世民，却没想到李世民居然也加快了脚步，径直离开大殿，登上步辇，就命宦官立刻走。
长孙湛和李治愣在大殿门口，看着李世民的銮驾远去。
殿外守着的宦官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个小宦官捧着李治和李世民的匕首，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还回来。
“拿过来吧。”长孙湛叹气，把两只匕首都拿了过来，“殿下，用点甜点？”
“算了，吃不下。国师，你告诉我，你在边关的时候，到底和父皇说过什么？”
李治的语气丝毫未变，大概是说给宦官们听的，两人关上门又回到殿内之后，李治才又叹了口气：“一哭二闹三上吊？”
“咳……”长孙湛咳了一声，“我真的没想到陛下也用这招。”
“我演的像么？”李治声音低沉。
“像，我差点以为都是真的。”长孙湛也压低声音回答道。
“呵。”李治轻轻冷笑，“其实，有多半也是真的。”
长孙湛立刻明白李治的意思：“后悔了？”
“后悔，但是也不后悔。我现在后悔，但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选。”李治回答。
长孙湛没说话，自古皇家多薄情，看来不假啊。
“之后……我们如何打算？”李治又问。
“等陛下的圣旨吧！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长孙湛瘫坐在榻上，揉了揉眼睛，“我有点困。”
李治丝毫没有怜惜之情，反而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长孙湛：“大哥，这里谈正事呢，你还困？”
长孙湛顿时委屈了：“困怎么了？我这可是刚刚从高句丽回来！而且刚因为李福的事，洗澡都没洗干净！”
“咳……行吧，那你喝点茶，提提神？”李治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长孙湛无奈，只得起来又给自己倒了两杯茶，“你到底要说什么？”
“等父皇把皇位传给我之后，我该做什么？”李治问。
“你……说谢谢？”长孙湛大脑一时短路。
之后他就收到了李治一个堪比菜刀的白眼：“我是说，政事上！”
“当然是大施才华了！虽然陛下这个皇位是抢来的，但他也应该知道，当了皇帝的人不该和别人客气的，对吧？等陛下的圣旨宣过，你的即位大典也办过之后，你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长孙湛一碗鸡汤就给李治灌了下去。
但李治却很冷静：“你说的这个大展才华，具体是要怎么展，有没有什么举措？”
“有，比如去挖煤，先修路，工业革命……总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长孙湛回答。
李治惊讶地看着长孙湛：“你说什么？”
“算了，我可以给你写一写。”长孙湛自己暂时也没有捋清楚接下来该做什么，不过，开疆拓土是肯定要做的，趁着哥伦布还没发现新大陆，趁着欧洲还是一团乱，大唐自然是要闷声发大财。
“好吧，那你记得早点给我。”李治拍了拍长孙湛的胳膊，反灌了一波鸡汤，“毕竟我新帝登基，要忙的事情多，大臣们自然没什么休息时间，对吧？”
“咳……”长孙湛一口茶呛到，“我真的很想休息，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哪怕早朝……晚些时候上呢？”
“那是不可能的，你又没有妻妾，晚上怎么总要睡那么晚？就不能早点睡？”李治感到迷惑。
长孙湛一时语塞，手机难道不比妻妾好玩多了？
大半年没见过手机的人，他连消消乐都能玩一个通宵。
“算了，跟你解释不清。”长孙湛摆摆手，“你还有什么事吗？”
李治白了长孙湛一眼：“我谢谢您，居然敢赶当朝太子走。”
“哪怕是未来陛下我也敢。”长孙湛嘿嘿地笑，“你不如早点回去安抚一下陛下，我想睡觉，真的太困了。”
李治无语，转身离开之前又道：“对了，我打算给你个奖励，在登基之后。”
“什么？”长孙湛顿时想起晋阳公主，他还以为晋阳今晚也能过来一起吃火锅呢。
但李治压根没提晋阳，而是转身：“封你为异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