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遇不是第一次坐在审讯室中。只是没想到,这一次风水轮流转,自己竟变成了被审讯的那个。
老刑警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盯得他浑身直发毛,以前都是他这样盯着别人,如今自己被别人当嫌疑犯盯着,才知道这滋味是真的难受。
肖遇坐不住了,对那老刑警说道:“饶了我吧,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死的,我当时去的时候,他就这么直挺挺的被吊在那儿,身上,地上的血都被风干了,那男的就像一块牛肉干一样,被这么直直的吊着,说实话我都吓了一跳,好歹我也是警察,这么残忍的杀人手法,我也是头一次见到。”
老刑警不说话,就这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肖遇没辙了,摊手无奈说道:“行吧,反正我都说了几百遍了,你们爱信不信吧,人肯定不是我杀的,我也只是个目击证人,你看那尸体都知道,已经死了得好几天了。”
“肖先生。”老刑警说道:“我们也知道你是无辜的,警方也不是怀疑你,只是希望你能配合,但是你的证词,实在是难以自圆其说啊。你也知道,这尸体发现的稀奇,那学校是个废弃了多年的学校,几乎是没人会进去的。你怎么就偏偏进去了呢。”
“我尿急。”肖遇说;“你也知道的,又是乡下,当时荒郊野岭的,我想找个地方小解,然后就跑到那学校去,我当时也不知道那学校废弃了。”
“可是发现尸体的地方,是学校天台。你找厕所找到学校天台去?这怕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肖遇颇有些无奈:“我小解之后没事想溜达溜达啊?”
老刑警无奈的摇摇头,也知道这肖遇是有心不说实话。只是再问下去,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了,无奈地合上笔记本:“谢谢肖先生的配合,我们会尽快调查,现在正在提取被害人DNA,如果有新的进展,警方会通知肖先生。。”
“一定,一定,那是必须的,大家都是同行。”肖遇站起身:“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走出审讯室,刺目的光打在肖遇脸上,晃得他头脑发晕,他按住太阳穴,索性将眼睛闭上,好好理清理清思绪。
一双温暖的手敷上他的眼睛,耳后响起女孩故意压低的声音。
“猜猜我是谁啊?”
肖遇顺势松开按着太阳穴的手,准确无误地轻轻捏住来人的手腕,语气中也带着几分甜意。
“阿藻,别闹了。每次都喜欢玩这种无聊的游戏,还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那覆在眼睛上的手松开了,肖遇转过身,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夏藻。
她今天穿了剑碎花裙子,套了件牛仔外套。前不久刚烫过的栗色卷发随意束在脑后,额前零散的几缕碎发衬得整个人更加阳光明媚。
肖遇见了夏藻,一扫之前的郁闷,连眉梢都带了许些笑意。
少女晃了晃手中的钥匙:“我来接你回家。”
肖遇一听“回家”,立马又头疼起来。
两人要去的地方,是夏藻的故居,四川的一个偏远小镇。肖遇本是上海人,这次跟着女朋友回老家,是因为夏藻的奶奶突然离世,而夏藻这次回去,就是为了处理奶奶的后事。两人正是热恋期,肖遇一听夏藻要回去,自然是吵着闹着要一起,正好去见见老丈人们。
“我先说好哦,是你自己非要去的,去了可不准后悔哦,也不准吵着要回来哦。”夏藻出发之前的话还历历在耳。
肖遇却是笑了:“说得好像你们那地方是洪水猛兽一样,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想去见识见识了。”
夏藻撇撇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我们那地方有点穷,又是穷乡僻野的,生活条件不如这边好,而且”夏藻缓了缓,半天,憋出几个字形容
“有点邪。”
“噗呲。”肖遇笑了:“那你就更应该把我带上了,你别忘了,你男人我是做什么的,堂堂警官,会怕你那些邪魔精怪?”
事情,就是从踏进这座村庄开始的。
一月前,肖遇和夏藻两人从上海连夜赶到四川,车子驶过加油站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刚入春,七八点的光景,天已经暗了,隐隐中,窗外已经是灯火阑珊。
虽说已经到了四川,但离夏藻家文县,还有一段小路,大概还有个一个多小时,过了省道,越往里深入,越是偏僻,人家越来越少,小路曲曲绕绕的,尤其到了大晚上,路两旁都是密林,仅凭着车灯微弱的灯光,很不好走。夏藻的母亲早早知道夏藻要回去,早就做好了饭,已经催了好几次了。
歌声,在这漆黑寂寞的夜尤其清晰动听。
“谁杀死了知更鸟?”
“快听前奏已响”
“谁杀死了知更鸟?”
“满座热烈鼓掌”
“亲爱的 他们正急着早些登场
还不快将帷幕隆重拉上”
借你份多浓重的爱
端好庄严的嗓
借他颗多沉的胆
抬棺向远方”
肖遇听得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什么歌啊?大晚上的听着这么不吉利,关了吧,我们聊会天。”
夏藻耸耸肩,无奈地按下暂停键
“你不觉得就是大晚上的听这种歌才更有感觉吗?这首歌是根据一篇童谣改编的。”
“知更鸟原本被天上的鸟儿们所喜爱,却在小鸟审判中被麻雀杀死。知更鸟死后,鸟儿们为知更鸟准备了隆重的葬礼,鱼取走了知更鸟的血,苍蝇是证人,甲虫为它做寿衣。在这场葬礼中,所有鸟类都参与其中。直到最后,也没人知道到底是谁杀死了知更鸟,大家参与了这场盛大的葬礼,奉上悲戚的哭声,没人会去在意真相,大家更看中的,是在这场葬礼中,自己的价值被发挥,被看到。或者是,借着知更鸟的死亡,自己自身存在的意义才得到彰显。麻雀杀死了知更鸟的肉体,而所有人都在消磨知更鸟的价值。每一个人都是杀死知更鸟的凶手。冷言旁观的人,往往比凶手更残忍。而在最后,下一次的小鸟审判,被审判的是麻雀。”
“没毛病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麻雀既然杀了知更鸟,小鸟们审判不也给知更鸟报仇了吗?”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在麻雀审判了知更鸟之后阻止麻雀呢?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没罪,甚至觉得自己多么伟大,实际上,每一个默不作声的旁观者,都是杀人凶手,都是共犯。”
“人人都在作秀。所以我不喜欢回去,我已经五年没有回过家了,那些人,总喜欢打着爱你的名号揭别人伤疤,还美名其曰关心你,实际上内心巴不得你过的不好”
“好了,别想这么多不愉快的事儿了,现在有我跟着你,你看谁还敢欺负你?谁骂你我就怼回去,谁欺负你我就打回去。解气了吧?”
夏藻翻了一个白眼过去:“行了,好好开车。”
“诶,还有多久啊。”已经连着开了一天,肖遇也有些力不从心了,脑子也是恍恍惚惚的,突然,一道白影出现在车窗前,极快,像是一个人影,肖遇来不及反应。只听“嘭——”的一声,是重物撞击的声音,肖哲连忙刹车,惊魂未定。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缓过来
“你看到没?”
夏藻点点头,呆得像根木头:“你,你就这么撞上去了?”
完了,恐怕第二天的新闻头条上就会写着:知名警察知法犯法,深夜撞死路人。到时候他这后半辈子也跟着完了。
赶紧救人!反应过来的肖哲和夏藻连忙下车。打开车门,走到前面一看,肖哲瞬间松了口气。
一只灰色的野狗躺在血泊中痛苦地抽搐着。夏藻吓得啊了一声,捂住了嘴巴。
肖哲心有余悸:“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撞到人了。”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怎么,狗的命就不是命了?”
“不是,可我刚刚看到的明明是一个人啊,我还以为我撞到人了。就这么突然撞上来,吓死我了。”
“你大概是眼睛花了。我看到的明明就是狗,人哪儿有这么快的速度。”
邪了,肖遇一边处理尸体,一边饶头,不管怎么样,撞到狗总比撞到一个人要好得多。
就是从那天开始,到了镇上,肖遇总是会做梦,而这些梦甚至真实到就像眼前发生过的一样。而对于这个小镇,肖遇更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太奇怪了。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藻一边打开玄关的门,一边将钥匙扔在茶几上。朝厨房走去,一边问道。
肖遇紧跟其后,脱掉鞋子,直直得向沙发奔去,瘫倒在沙发上。见肖遇休息好了,夏藻端了枸杞茶,递给肖遇,肖遇接过茶。喝了一口之后将杯子捂在手中,局促不安。突然问道“阿藻,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我感觉我被鬼上身了。”
“哦?什么鬼?是饿死鬼还是老色鬼?他们长什么样?青面獠牙还是三头六臂的?诶,我都没见过鬼呢。”夏藻一脸兴奋。
“我是说真的。”肖遇颇为无奈。
“你们不是总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那具尸体的吗?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告诉那些警察,是因为他们肯定不会相信。我现在告诉你,我发现那具尸体,是因为一个梦。自从来了这儿,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就经常做梦。梦里,我完完全全地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人?所以,你觉得你是被那个人附身的?在梦里?”
“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那天无意中撞到那条狗,我就开始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幻觉,我总觉得是我多想了,之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个人在睡觉的时候,灵魂会出窍,到处飘荡,然后你第二天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却觉得很熟悉,那是因为你的灵魂在这里游荡过。所以我没干告诉你,我觉得是我多想了。”
直到那天,我发现那具尸体。
肖遇将发现尸体的经过说了一遍,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我当警察这么些年,也接手过大大小小的凶杀案,但是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人,我还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