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浮生笑2020-08-31 20:315,981

   三更天。幽幽长街,唯十里巷最幽暗深处还亮着一盏明灯。诡异的红灯笼映照在牌匾上。依稀可见牌匾上黑底黄字写着“鬼市”两个大字。

  男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容,在浓浓夜色中,和黑暗融为了一体。男子怀中抱着一个漆木盒。直直的朝鬼市走去。

  公孙献看了眼盒子的事物,关上盒子,对着眼前这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道:“好东西,本店收了,你想要的是什么?”

  黑衣人将帽檐拉的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那张薄薄的嘴唇露在外面。

  “乘黄。”

  谢瑾今日很开心,走进山海阁的时候,眉梢都带着笑意,片刻之后,公孙献便知道了谢瑾这喜是从何而来。

  自打谢家二公子这块活字招牌在外宣扬一波之后,山海阁的生意好了不少,每日一到饭点,总会挤满了很多慕名而来的食客,人一多了,是非就多了,八卦也就跟着多了。百姓虽不敢论及国家大事,但是研究朝中官员们的桃色新闻,却是他们的一大喜好。而今天,他们讨论的内容,也就是付尚书府的付大公子。

  要说这付大公子,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在官二代中,谢瑾与付少卿都是久负盛名,区别在于,前者背的是盛名,后者负的是恶名。如果一个注定要流芳百世死后成仙成佛,那另一个肯定得是被史官朱笔狠批,遗臭万年的活该下地狱的。

  付少卿,尚书子,少聪慧,好读书,品行高洁,年十五,入翰林。而这付家相公,什么都好,唯一点不好,就是身体不好。付少卿少小离母,年少落入水中,差点没了性命,救起之后却受了风寒,从此以后身体一阕不振。一直靠一些人参,珍宝续命,原本是天之骄子,到了十七八岁,朝中却没有一位官员肯将自己的女儿嫁过来,就这样一直到弱冠之年,付公子也就变成了大龄青年。

  “诶,你说这付郎君身子骨本就不硬朗,圣上还要派他去蜀地视察民情,这不,一回来就染上了瘟疫,整个人都病痨得不成个人样了,可怜付相公,只有付郎君一个儿子,付家满门清骨,怕是要至此绝后啰。可怜,可叹啊。”

  有人欢喜有人愁,付家向来与谢家不对盘,这些年他谢瑾没少挨过他父亲的揍,他谢瑾被弹劾的折子,十有八九都是出自付云手里,眼下这个病秧子彻底要焉了,谢瑾自然是春风得意。走到公孙献跟前,大手一挥:“老板娘,上三坛浮生醉。”

  啧啧,三坛浮生醉,恐怕还没等到付家大公子病逝,谢郎君就得先当个醉鬼了。

  谢瑾捧着一坛浮生醉,顺势就在公孙献对面坐了下来。周遭的闲言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你说这付尚书,科考入仕,为官清正,也没造什么孽啊,偏偏在这子嗣方面,诶。这平宁郡主啊,也是个善妒的。”

  众人说道付尚书的家事问题,纷纷不约而同地缄了口,不再继续说下去。

  公孙献心里痒痒,听八卦只能听到一半,内心实在是很煎熬啊。

  范无咎冷着一张脸,将另外两天浮生醉放在桌上,又搁了两个瓷碗,继续冷着一张脸给其他桌的客人上菜了。

  谢瑾打开酒坛上的裹布,浓烈的酒香飘散,他倒上了两碗,清酒入瓷,酒香浓烈。

  谢瑾递了一碗给公孙献,一边坐下,望着范无咎的背影说道:“你真打算把这个冰山留在店里当伙计啊?可不得把你店里的客人都给冻死。

  “还不得怪你。”公孙献端起碗,喝了一口,说道:“之前那店小二还不是被你们给吓跑的。你还好意思说。”

  谢瑾连忙尴尬地端起酒,以作掩饰。放下酒碗,笑道:

  “付家的事儿啊,我是了解的最清楚的,想知道啊,不如我来讲给你听?”

  “付尚书付云,本是贫民出生,从小父母双亡,一个人靠着砍柴为生,本来是一介农夫,却突然有一天,发愤图强开始读书,这付云也是块读书的料,三年之后去科考,居然就中了,还是榜眼。付尚书仅仅花了三年时间就考中,自然是受到了朝廷的赏识,付云确实是个人才,圣上很赏识他,付尚书的仕途也是如日中天。

  至于这付少卿嘛。”

  谢瑾折扇轻摇, “付少卿并不是平宁郡主所出,付云在中举之前,还有一个妻子。可惜的是,付云的前妻实在不是个好命的,还没等付云高中,就去世了。付云在发迹之后,祁王见这付云是个可塑的,在圣上那儿求了婚书。将平宁郡主许配给了付云。只是两人成婚几年,一直无所出,郡主善妒,又不准付云纳妾。而那付少卿,小时候还是个很能蹦跶的主,我每次去付家。总会带着他一起下河摸鱼。结果越长大,身子竟是一天不如一天。今早下朝的时候啊,付云拉着我,非要我找个时间去他府上看看,他怀疑这付少卿,是被邪祟缠上了身。”

  谢瑾凑到公孙献跟前:“老板娘深诲鬼怪之事,要不要跟在下一起去看看?”

  付家与谢家素来不对盘,天下人皆知。

  付家是寒门入仕,深得圣眷,谢家乃是三朝世家,当今皇后,更是谢家长女。根基稳固,两家在朝堂上从来是相互看不起对方,而谢家二公子造访付家的事,从谢瑾踏下马车,走到付家宅院,而正巧被沿街的乞丐瞧见,于是,谢二公子造访付家的时候,就从谢瑾走进付家的门开始,就被传开了。

  谢二公子不仅进去了,身后还跟了个红衣美人。付家的家丁早已被老爷吩咐过,看到谢二公子上门,不得怠慢,好生伺候了,于是连忙上前去将谢瑾两人迎进里屋。

  谢瑾年少的时候来过付府一次,只那一次之后,谢瑾便说什么也不肯再来了。

  付府不大,跟他那谢相府比起来,更是显得寒碜。他家老爹谢相爷,是个爱好风雅之人。庭院哪处该种花,哪处该建水榭,都是经过悉心考量的。总之一个字,就是雅致,付府就不一样了,到处都是些没用的破杨柳。看起来一点美感都没有,大抵是主人偏爱柳树。每每谈论到此事,谢家两父子都会坐在清荷水榭中唏嘘:付家那父子,不亏是出生寒门的,一点审美情趣都没有。

  丁管家带着谢瑾两人左拐右拐,拐了好几圈之后,在一个院门前停了下来,景墙进去,清晰可见又是一片柳树。

  三人穿过景墙,一位素衣女婢堪堪迎了上来。

  那婢女生得极为娟秀清丽。身姿绰约,向两人福身行礼。

  “这是少爷的贴身女婢,素青。”丁管家介绍道,随即又吩咐素青:“这位是刑部谢侍郎,是专门来为少爷治病的。还不快带两位下去。”

  “听口音,素青姑娘不像本地人,不知是哪里人氏?”公孙献道

  “奴婢是蜀州人氏。”素青一边走,一边说:“因为瘟疫,奴家的家人都去世了,公子可怜奴家没去处,便带着奴家一道,来了昭陵。在蜀地的时候,一直是由我照顾的公子,当时还好好的,谁想到,一回来,就,就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谢瑾就奇了,他付云自己也不是没见过,到底是变成了何等模样,才让父亲和婢女都难以启口。

  谢瑾推门而入,总算是知道了他们所说的“此等模样”到底是何模样。

  整个厢房被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的,谢瑾接过素青手中的油灯,往那帷幕中一照,吓得握着油灯的手一抖,灯油溅出来,烫得他哇哇直叫。

  “付颂之!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

  要不是因为那张脸还带有几分付云的模样,谢瑾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枯枝拉朽的银发老人是付云。

  此时的付云,就像被妖精吸干精血的干尸,

  干尸看到了谢瑾,正打算起身,谢瑾连忙制止。

  “别动,有话好好说,你就别起来了。”

  干尸在素青的搀扶下郁闷地继续躺在床上。

  谢瑾扶额,本想着来看看付颂之的笑话,没想到自己揽了个大麻烦。

  “颂之兄,你在蜀州可曾遇到过什么怪事。还劳烦你将此次的蜀州之行一一告知。”

  “不关蜀州的事。”立在一旁的公孙献突然出声。众人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公孙献。付云抬起头,看向公孙献,开口说话道:“姑娘是谁?”

  虽然面容大变,但是付云的声音却未曾变。少年的声音配上这百龄的容貌,也是说不出的诡异。

  公孙献笑着走上前:“在下山海计老板娘公孙氏,可否借公子头上的木簪一用。”

  素青在付云的示意下,取下木簪,递给公孙献。

  本是一根寻常的木簪。

  却又有些不寻常。

  “这簪子,可是槐木做成?”

  付云道了声是,家中后院有三颗槐树,付云看着,有一根枝干生得极为雅致,折下簪发最合适不过,于是就摘下来束发了。

  “这发簪,有问题吗?”付云疑惑道。

  柳树属阴,槐木招鬼,再加上一个天生病弱的半妖,问题可就大了。

  公孙献冷哼一声,手中暗暗蓄力,欲拔断手中的木簪。

  “别,别,住手,会死妖的。”一道黑烟自发簪中窜出,烟消之后,房间内多出了一位黑衣少年。

  少年呲嘴一笑:“在下云槐,还望姑娘手下留情。”

  为了表现出自己的知错能改,朝着付云大手一挥,付云瞬间变回了翩翩公子模样。

  付云起身下床,看向云槐的眼神也充满的凌厉,恨不得杀之以泄心头之恨。素青高兴地唤道:“公子”上期扶起付云。

  “不能怪我啊,付家少爷身上的精气实在是太香了,就算我不下手,其他妖怪也会下手的啊。”云槐讪讪地说道。露出尖尖的虎牙,望向素青,意有所指。

  “是我的错”只听“扑通——”一声,素青突然跪下,泪眼婆娑,对着付云哭道:“那槐木簪是我取给少爷的,那日在后院,我看着那槐木枝生得好看,就取下来给少爷别上了,可我不知,我不知那槐木已经成了精,不知槐木招鬼啊。”

  素青哭得是声泪俱下,令人动容,公孙献却是不吃她这套,走上前冷笑:“素青姑娘身为柳树精,竟不知槐木招鬼,说出来谁信呢?”

  一句话,像一道天雷,硬生生将付云和谢瑾两人劈倒在地。

   “前朝有个兵部侍郎,名王佑,王佑写得一手好文章,为官清正廉洁,王佑人物,他们王家必定世世代代都出能相,于是,在院中种了三颗槐树,以作标志,果然,后来他的儿子当了宰相,孙子当了太尉。一直传为一代佳话,三颗槐树,佑三代荣耀。子子孙孙,都当了大官,你看,这槐树,是不是件神物。父亲知道这个故事之后,想要效仿王佑,于是也在院中种下了三颗槐树。结果没想到,三颗槐树种下去,竟是招来了恶鬼。

  付云身子好了,站在院落中,看着这几颗槐树,对着众人感时悲秋。

  云槐讪笑掩饰其尴尬,仿佛辜负了主人的一番好意,自己也颇为羞愧。

  谢瑾也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云槐骂:“看看别人家的槐树,再看看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

  “我更没想到的是。”付云继续叹气,继续感时伤秋。

  “我随手救起的婢女素青,竟心心念着想要我的命。”

  素青被说得满脸通红,羞愧得恨不得就此遁地,变回原身。

  “啧啧啧。”付府的一出好戏,看得谢瑾连连称奇;我不是听说妖怪都得修炼个千百年才能成精化人的吗?这付府可真是块风水宝地啊,种啥树都能成精。”

  “是啊”公孙献意味深长“云槐一颗小小的槐木,所种不过几十年,竟有万年法力,素青不过一蒲柳,还能化形为人。”

  公孙献望着素青,后者心虚得不敢直视她。连连后退。

  素青被逼到撞在一颗柳树身上,无路可退,公孙献踩着脚下的泥土,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也不知,这泥土之下,埋的究竟是何物。”

  “你为何要害我?”付云撑着孱弱的身体,虚弱的声音从发白的嘴唇而出:“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以为····”

  付云的声音越来越弱,低到细不可闻。

  “你赠我槐木,我以为,你知晓我的心意。”

  素青终究是忍不住,抱着身子,蜷缩在地上。哇得一声哭出来。

  “我,我只是想,为死去的九娘报仇。”

  素青跪下身,哭得凄切:“对不起,少爷,我若是早知……早知你是半妖。就算是要我魂飞魄散,我说什么,也是不会对你动手的。”

  半妖?付云本就虚弱的身子,在听完素青的一席话后,更是摇摇欲坠。

  “我生便是付家的嫡长子。我的父是朝中三品尚书郎,我的母是平宁郡主。你竟说我是半妖?”

  仿佛是察觉到什么,付云心中咯噔一声,凝冰破裂。

  他知道母亲向来不喜欢他这个儿子,年少时,每每看到母亲的面孔,都是冷冰冰的,若是对旁人还好,就连对他这个儿子。也是向来不给好脸色看。他原以为是自己不够努力,母亲才不喜欢自己。于是他更加拼命学习,小小年纪,就有了“神童”之称。

  敏感的他能感受到,世人对他的赞赏越多。母亲对自己的恨就多增一分。

  直到十岁那年,他不慎落水。

  刚入夏,那时的宋府还不是这般,到处都是杨柳。院中原有一处荷塘,荷塘上有一处水榭。荷叶初翩翩,宋少卿坐在水榭中吃瓜果,一只红色的蜻蜓飞入亭中。那只蜻蜓可真好看啊,薄薄的蝉翼在日光中透着光。宋少卿追着那只蜻蜓。蜻蜓飞到了水榭旁的一叶荷尖上。

  宋书卿趴在栏杆上去够。只听“噗通”一声。小小的身子跌入了池中。

  四周都是彻骨的寒冷。他奋力挣扎,可是没用,水淹没了整个身子,渐渐地,口中,鼻子都是水。

  “救命啊!救命啊!”

  恍惚中,宋书卿看到远处明黄的身影。仿佛看到了根救命稻草。

  “母亲!母亲!母亲救我!”

  那明黄色衣衫的女子走进,身旁跟着家丁。女子冷冷地看着在水中挣扎的小孩,家丁正要去救,却被女子只手拦下了。

  “不许救。”

  “可是夫人,若是不救,待半月之后,老爷从俞州回来。这……”

  “老爷那边,我自有交代。谁让这孩子不是我的种!要怪,就怪他命不好。”说罢转身便走,仿佛水中的付云,就是个脏物。

  付云眼睁睁看着母亲的身影越走越远。冰冷的水将自己淹没,根本无法再呼吸。

  付云放弃了挣扎。

  母亲为什么不救我?

  为什么?

  为什么?

  十岁的付云终究认清了现实,自己不管有多努力,永远也无法讨母亲欢心。

  母亲恨他,视他为眼中钉。只恨不得拔掉。

  平宁看着身下求饶的素青,只恨不得将这碍事的小丫鬟碎尸万段。府里人都看得出来,她向来就不待见付云,怎么就这蠢物瞧不出?还欢天喜地跳下去救人,以为自己能白白落个大功。

  “拉下去,杖毙。”

  素青一脸的不可置信,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救了大少爷,不但没有分毫赏赐,反而连自己的命都要丢掉,一张俏脸吓得惨白。

  眼见着两个家奴就要将素青强行拉下去,正厅外响起付云的声音。

  “住手。”

  付云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外面垮垮地披着件深衣。一脸菜色,看了这场面,心下也明了。

  “母亲。”付云紧了紧身上的深衣,走上前去。

  “孩儿今日大难不死,待父亲回来,母亲要如何向父亲解释呢?”

  平宁一听这话,深知今日付云这是气自己不救他,打算死磕到底了。付少卿虽是个妻奴,碍着她的身份对她言听计从,但付云却是他的底线。

  付少卿爱妻,更宠子。

  付云轻咳了两声:“母亲不如这样向父亲解释,孩儿不慎落水,所幸得府中小丫头相救,而素青正是母亲房中的丫头,感念救大少爷有功,安排到大少爷房中伺候。”

  言外之意便是:你若答应放了这丫鬟,我就当做今天这事没发生,到时候问起来,给你个台阶下。你要是不放人,届时问起来,就别怪我实话实说了。反正我如今没死成,你也没捞到半点好处,若是再闹得夫妻不合,岂不是更亏。

  平宁连忙上前去扶住付云,又是一番嘘寒问暖。

  “云儿哪里的话,母亲这是气不过府下这些下人手脚不够麻利,害得云儿留下病根。这日后,连子嗣之事都成问题。付家就你一根独苗,这才一时气上头”

  付云淡笑,平日里平宁只有在父亲面前才会装一装,如今只有他们两人,也这般惺惺作态不知做给谁看。

  自那日后,素青便成了付云的贴身丫鬟。付少卿回府后听说付云落水一事,大发雷霆,将那碧湖拆了,改种柳树。

  “你既要害我,当初为何要救我?”

  当日素青笑得开怀,少爷,这根木枝好别致啊,不如取下来为你绾发。

  现在回想起来,竟觉得那笑容是如此地刺眼。

  i  香炉中,沉香木袅袅。沉沉香气弥散屋内,付云这才安下神来。

  “我本是一只小小的蒲柳精,不过修炼百年,才有了灵识。如今能有此境遇,得千年修为化成人形。全因我本体下的那具尸体。大概,是十年前,那具尸体葬在了我的真身之下,那不是凡物,是上古神兽之魂,名叫鹿蜀,我吸收它的魂修炼。不出十年,就修炼出了人形。

  偶得奇遇,但这世上的事,本就是祸兮福相依,福兮祸相依。我吸收鹿蜀的精元,同时,我也被反噬了。

继续阅读: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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