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清泪划过她雪白的面容,楚楚可怜,就像是嫩嫩的雏菊上坠落了晶莹的露珠。
心脏突然就跟针扎了一样,刺痛又有些涩涩的,傅博言绷着脸一句话都没说,打横抱起青宁急速向医院跑去。
得益于某个热心群众的电话,医院那边接收到有人在医院正门口受到袭击的消息后,用最快的派来了一个移动病床。
傅博言把青宁放平到病床上,和推着病床的两个护士一起迅速赶往了急诊室,进行最基本的检查。
一般情况下,如果医生与某个病患有血缘或者类似于亲密的关系的话,院方不会同意医生给这个病患做手术的,但是傅博言坚持亲力亲为,对于这个少年天才外科主任也只能妥协。
从手术室出来之后,傅博言的额头出了一层的汗水,做过这么多手术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累过。
回到自己的单人宿舍里,简单的洗了个澡,傅博言擦了擦头发。
黑衣大汉推门进来,抱着双臂调笑道:“傅医生,刚才为你挡刀的该不会是你的小女友吧?”
黑衣大汉叫做乔山,是非法医学组织派来保护傅博言,也是专门监视他的。
傅博言冷漠的迫视乔山,瞳孔里仿佛射出了冰凌。
乔山摸了摸鼻子,举着双手说道:“别生气,我就是开个玩笑,要不要查查下午刺杀你的男子到底是谁派来的?”
“刺杀?”傅博言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他还没有那个胆量,只不过是想要弄残我的手,他好夺得治疗王川的机会。”
“您说的是郭海民?”黑衣大汉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人,若论动机这个人最有嫌疑,自从傅博言从他手里治好了一位贵宾之后,就处处跟傅博言过不去。
“现在还不是跟他算账的时候,先盯着他,他再敢有小动作直接废了,不必再跟我说。”傅博言的瞳孔深邃而阴沉。
他交代完之后就去了青宁所在的病房。
一动不动的坐在青宁的病床前,伸出苍白的手指,傅博言小心的又细细的描摹她纤瘦的脸部轮廓。
睫毛微微抖动,傅博言自言自语道:“苏青宁,你这种愚蠢又浅薄的女人,怎么会救我?其实这根本就是你的苦肉计吧。”
他看着青宁,脸上的表情阴鸷又可怕,那只在青宁脸上流连的手突然掐住对方细长的脖子,咬牙切齿的喊道:“你说啊!是不是你的苦肉计,你想从我这里获取什么?”
正在睡梦中的青宁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好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自己的喉咙,她感到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
脑子里的系统跟抽了风似的,不断的狂喊道:“脑残宿主,赶紧醒过来啊,再不醒过来就等着变死尸吧!”
“吵死了!”青宁艰难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咳嗽着睁开了眼睛。
傅博言觉察到她眼里的光,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藏到病床底下蜷缩成了拳头。
“你醒了”傅博言若无其事的说着,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你今天的行为实在是太冒失了,苏青宁难道你不怕死吗?”
这个问题问好,简直是正中下怀!
倘若傅博言不问的话,恐怕青宁还要想办法引导他去问。
在少年咄咄逼人的视线里,少女忽而低下头,那被隐藏在阴影里小脸现出几分苍白。
她费劲儿的抬起胳膊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疼的抽了一口冷气,而后轻轻的说道:“是个人,谁不怕死呢。”
是个人谁不怕死,短短的一句话,简单的七个字却像是一把利刃插在了少年的心脏,深深的刺进去。
疼,但却不是撕心裂肺的,而是带着炽烈的温度的滚烫的疼!
一层单薄的温热忽然翻滚在眼底,傅博言无声的侧过头,借助深沉的阴影掩住眼角的泪光。
很久很久以前,当他的父母车祸死亡,所有的亲人拒绝收养他的时候,当他沦落到以虐待为乐的养父手里,孤立无援的时候,他以为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心都是肮脏又恶毒的。
所以他也将自己的心浸在污浊里,往最深的深渊里堕落。
可是到了今天这一刻,一切却都又不一样了。
有一个女孩用她自己的生命告诉他,看吧还有干净的纯洁的,温暖的却又光明的,可是为什么没有早点出现。
傅博言低下头,单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也遮住了含泪的双眼。
见这架势,青宁便知道傅博言是动了真情,说起来这个少年在没有踏上歧途之前其实也很无辜,他之所以走到今天只能说这世界有时候真的太残忍。
当一个人走投无路又面临死亡的时候,或许只能选择铤而走险的亡命之路。
青宁罕见的没有再趁你病要你命,而是微微的叹息,伸手放到了傅博言的脑瓜上,像是抚摸婴儿般细声哼唱:“从小我家门前有一条小河,小河里住这几只我从小养的鹅,他们睡了吃吃了睡还曲项向天歌……”
欢快的哼唱声仿佛真的化作一条河流,一直流啊流啊,流到了少年的心里。
傅博言那只藏在病床底下的手猛然攥的更加的严实,须臾他缓缓抬眸,紧咬着牙关遏住快要决堤的泪。
“别唱了,难听死了!”少年这般说着,但微红的眼眶里,乌黑晶莹的双眸却泛着温暖的光。
青宁笑了,眨了眨眼睛道:“是吗?我还以为我的歌声堪比帕瓦罗蒂呢。”
就这个音色还自称帕瓦罗蒂?
傅博言捂住自己的双眼,轻声笑了起来,肩膀连带着抖动起来,身上每一块的骨骼和肌肉仿佛都松弛下来。
须臾,他放下手,笔直的看着少女,对她轻轻的说道:“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粥。”
青宁其实也不饿,但是身为超级任务者,见过的人多了,她一眼就能看出傅博言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所以她点了点头。
不料这么一动,脖子疼的更加厉害,跟要断了一样。
“系统怎么回事?我被刺中的是腰间,脖子怎么会这么疼?”青宁皱着眉头问道。
系统想起刚才傅博言狰狞的表情和动作,生生的打了一个寒战。
系统决定先隐瞒青宁,免得吓的自己的这个脑残宿主更加的脑残。
咽了咽唾沫,生平第一次撒谎的系统十分干巴巴的出声道:“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你挡刀的时候不小心扭住了脖子。”
青宁嗤笑,毫不客气的嘲讽道:“你是当我是白痴吗?”
系统尴尬的咳嗽两声,忽而转移话题:“宿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青宁。
“徐悦对你的恶意消失了!”
这在青宁的预料之中,她几乎不用思考就能猜出必然是纪恒用徐悦雇人强暴自己的事情,压制住了徐悦,只怕徐悦现在不仅不恨自己,还无比的希望自己长命百岁。
徐悦啊,这位千金大小姐,看起来也怕坐牢呢!
青宁不阴不阳的冷笑一声,接下来的住院的这几天,少女过的很悠闲。
在此期间傅博却忙的脚不沾地,只有晚饭的时候会过来看她。
“自己吃饭!”傅博言拿着勺子塞到青宁的嘴边,表情淡淡的。
少女睁着水润润的大眼睛,小奶猫似的可怜巴巴的望着傅博言:“可是我受伤了,没法自己喝粥啊。”
“你受伤的是腰部又不是手!”傅博言绷着脸。
“我是腰部受伤没错,可是我胳膊和手上的肌肉和腰上的是紧连着的啊,我胳膊和手一动,腰上的伤口就会很疼的。”少女更加的可怜巴巴,黑乎乎的瞳孔小鹿儿一般的水灵灵的。
被这样一双眼眸盯着,傅博言罕见的感受到了一股说不出的压力。
他没吭声,但是态度却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软化。
青宁一看心里轻笑一声,于是悄悄的试探着拿手去握傅博言的手,说起来这是她穿越过来第一次如此零距离的亲密接触傅博言。
“所以说傅博言你喂我好不好?”青宁表面上看着似乎是很自然的请求,但暗地里却悄悄用力抓紧了少年的手掌。
少女热热的掌心贴在他的手背上,傅博言的手举着勺子没动,但是也没有挣脱开她,只是乌黑的睫迅速的抖了抖。
一点一点的把勺子放下,傅博言沉默了一下,而后侧过脸去也不看青宁,十分别扭的说道:“就这一次!”
唔,少年这副模样还真是可爱啊,青宁笑的见牙不见眼,她突然双手握紧了傅博言的,笑出一口糯米牙:“傅博言,你真是好人。”
脸哗的一下红了,傅博言努力的忽略少女柔软的掌心,他快速的抽出自己的手,神情间划过一丝不自然。
看着傅博言欲盖弥彰的举动,青宁坏坏的勾起了唇,呵!少年啊,这般纯情可是会吃亏的哟。
又过了一天,青宁实在是躺不住了,天天跟个废人似的躺在这里,换谁都受不了,更加重要的是两天后就是期末考试,再不起来就真的要被退学了,到时候别说攻略傅博言了,光是苏父苏母的到来就足够她麻烦了。
为了避免这种后果,在她的强烈的要求之下,傅博言检查了她的伤口,确认无碍后允许她出院。
临出院之前,青宁和傅博言约定好,期末考试前的这两天,由傅博言亲自给青宁补习功课,青宁则负责对方的衣食住行。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人要住到一块儿,并且朝夕相处。
至于徐悦和林欣,在纪恒严密的看管下,这两天倒是没有再来找麻烦。
总之青宁出院的第二天晚上,傅博言就搬了进来,他的行礼很简单,就只有一个手提箱子,约莫有一平方的大小,不知道里面能装什么。
青宁指着自己布置好的的房间说道:“你就住那个房间吧。”
傅博言的眉宇间有些犹疑,青宁可不给他后悔的机会,直接拉住他的手往里面拽。
这是一间干净的,以天蓝色为主的房间,贴着同色打底银花壁布。
窗帘是淡淡的晴朗的天空的颜色,崭崭新新。
窗边放着一套米白色的桌椅,上面连一丝可恨也没有,明显也是新的。
还有靠着墙壁的床榻,有一股不易察觉的原木的味道,米白的颜色让人看着很舒心,上面铺着深蓝色的被褥和被单。
“喜欢吗?”这里的一切都是青宁亲手装扮的,既然要打动人心,自然是要先自己用心。
不管怎样,少女对此自己的作品她觉得很满意,一双乌黑的瞳斜睨向少年。
然而傅博言并没有反应,纹丝不动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青宁的不高兴了,娇艳的少女直接不爽的沉了脸:“傅博言,你要是敢说你不喜欢,信不信我让你扫地出门睡大街。”
“没有,我很喜欢”傅博言垂下眼帘,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死死的抓住自己的行李箱,以此掩盖自己流动的心绪。
“你喜欢就好”青宁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点,她挑了眉道:“你今天就早点睡,明天咱们一大早就开始复习功课。”
说完眉梢清艳的少女转身脚步轻巧的走了。
傅博言看着青宁的身影从自己的视线里远去,他缓缓的关上门和灯,在黑暗里蜷缩于深蓝的被褥上,从亲生父母死亡之后,他就从来没有住过条件这么好的地方,从来没有住过有人为他精心装扮过的房间。
十几年前,父母双亡,所有人都说他天生克六亲,是天煞孤星的命,没有一个亲戚愿意抚养他,他不幸沦落到了孤儿院很久很久,于是他的心冷的结了冰。
当有个男人愿意领养他时,他的内心像是照进了一束光,充满了重新过新生活的渴望。
但是当他发现那个男人是个虐待狂,而他根本无力反抗的时候,他又绝望了。
年仅八岁的他无法忍受男人浸满了狂躁的鞭打,无法忍受男人面目狰狞的辱骂他是小贱种,是个天煞孤星,是个牵连了父母的下作货。
那一下下鞭,打在他幼嫩的肌肤上绽开一道道鲜红的血花。
没有药品,没有食物,饥饿的胃永远不停的叫嚣,空荡到绞疼。
这些都是噩梦,永远也无法消除的噩梦,他觉得自己那么脏,脏到他恨不得拿刀子割下每一寸被鞭打的皮肤。
所以一年以后他决定结束对自己的折磨,转手放火杀了那个虐待狂。
那一天他很痛快,觉得杀人原来是这样让人快乐的一件事。
他早已坠入了无间地狱,永不超生,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有个蠢货又象妄图来温暖他?
可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他已经踏上不归途,注定坠落地狱永不超生。
傅博言纤长的手指捂住双眼,脸上尽然都是惨淡的笑。
苏青宁,你到底对我的心有几分真呢?
初阳东升,夏季的风从清晨吹起到夜幕黄昏,一直都是暖暖的温度。
青宁早早的就起来,特意做了清淡的小菜和米粥,当然完全是根据她自己的口味安排的。
看到傅博言打开了房门,青宁随意的招了招手道:“你醒了,赶紧洗漱吃饭,再磨蹭我可不等你。”
少女说的理直气壮,完全没有一点待客之道的态度。
傅博言的眼光闪了闪,洗过坐下来。
青宁已经端着粥递到他手里,笑眯眯的说道:“尝尝这个菜粥。”
小小的喝了一口,傅博言沉默了,朦朦胧胧掀起了过往的回忆,母亲在世时也做过这样的粥,是一模一样的味道。
咽喉忽而就梗塞了一下,心中微微的酸涩,傅博言的脸上浮现出又是怀念又是悲伤的表情。
弄的青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声道:“你怎么了?”
傅博言放下手中的碗,迎着少女明媚的目光,嘴角微微翘了翘:“我很好,粥也很好吃。”
青宁闻言,毫不客气的说道:“你也不看看是谁做的。”
黝黑的瞳孔游动着流光,傅博言安静的凝望着青宁,心跳快了一拍,这一刻他突然有一种若是一辈子能这样度过也不错的感觉。
可是很快他就清醒了,方才的念头只是个笑话而已,他加入了非法医学组织,早就没有了回头路,更何况他手上还沾着一条人命。
他身在地狱满身的泥泞,而少女却光明如朝阳,洁净似露珠,他们之间看似很近但实际隔的很远很远。
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傅博言想明白了,心也就凉了,他再度恢复冷冰冰的神态,一言不发的喝起粥来。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青宁痛苦的复习和顶嘴,傅博言差点掐死面前这个少女的时间内度过。
“我再说一遍靶向作用……”少年的头上青筋隐现。
“什么叫做靶向啊!”少女往嘴里赛了一颗花生豆,吃的嘎巴嘎巴的脆。
“靶向就是……不对,这个概念刚才不是讲过吗?”傅博言脑筋转了过来,双眼严厉盯着少女。
“那没办法,谁让我记不住啊!”青宁双手托腮,笑眯眯的有恃无恐的说道。
傅博言简直要被少女清奇的脑回路气笑了,感情你记不住还是我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