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那小姑娘不是最看重这大小姐了么,怎的也没去她的婚礼。”段花惟抬了抬手,让人把帘子放了下来。“这回她可是欠了我好大一个人情哦。”
“不过嘛,虽然还没死,却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了。”段花惟耸耸肩。
“段庄主,此事我风容瑾欠你一个人情。”风容瑾淡淡开口,“李君瑶,我会带走。”
“哎呀,云十一宫宫主的人情可是大了哦。”段花惟笑的没个正形,“挺好挺好。不过筱无玥她人呢?怎么,没跟着你一起来?”
说实话,段花惟还挺有点想念筱无玥的,毕竟他的日子每天过的太平淡了,闲着也是闲着。
“段庄主,筱姑娘消失了。”东方泠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开口。
“消失了?”段花惟有些讶异,“怎么回事?”
东方泠自然不会将真正的原因说出来,只说是因有人陷害,从云十一宫中不翼而飞了。
“那很可能是被掳走了啊。”段花惟也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连风容瑾都如此凝重,看来筱无玥的消失,背后定然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真相。
“段庄主的云英庄在外界的情报网很大,势力也十分广泛,我云十一宫向来不喜踏足外界,若是段庄主愿意助我们找到筱姑娘,云十一宫会提供满意的报酬。”东方泠道。
段花惟虽然人是个没什么下限的无赖,但是他背后的云英庄却不可小觑,云英庄的情报网,说是遍布天下也不为过,他们对于外界大大小小的事情,可谓是了如指掌。
“哦?”段花惟有些痞气的挑眉。
“若段庄主愿助本宫寻回玥儿,云十一宫将会与云英庄建立合作。”风容瑾淡淡开口,“以下一任庄主时继位为期限。”
东方泠微微皱眉,这个条件可以说换做是谁都不可能拒绝。
与天下第一宫之称的势力合作,这背后带来的利益,实在太大。
而云十一宫,向来不与任何外界的势力往来。
云英庄本就势力不小,再添上一个与云十一宫交好的名头,那这世间,将再无一人敢同云英庄作对,只怕还会有许多势力舔着脸来巴结。
东方泠皱眉的原因则是,这云英庄庄主的作风实在不好。
“既然宫主有如此的诚意,那我又拿什么理由拒绝呢?”段花惟眉开眼笑,“云英庄自然会倾尽全力寻找宫主的心上人呐。”
段花惟虽然看起来是个没什么规矩的,像是对什么都不在乎,但就是他这副表现,却往往让许多人忽略了他真正的实力。
一手创立起云英庄的男人,又怎么可能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所以在这样的高利益下,他也不会傻到拒绝。
“既然如此,这大小姐就烦请二位带走了,你可不知道,我为了吊住她这口气,费了多大功夫啊。
李君瑶被带回了云十一宫,由东方泠亲自照料,安置在了一处偏僻幽静的院落里。
风容瑾回宫后,便召见了清夏。
“从今日起,漱雨园中,有位新主人,从今天开始,你便去服侍她,你要做到,不让任何人踏足漱雨园一步,切勿让那里的主人置身于任何一点风险之中。”
“宫主,可是我还想为姑娘守着帝青园……”清夏瞬间跪了下来。
她不想离开帝青园,帝青园里都是姑娘的痕迹,她要是走了,要是别人擅自动了姑娘的东西怎么办?
而且……她根本不想侍候什么新主人……
她清夏,只想服侍姑娘一个人!
风容瑾看着垂头强忍哭泣的清夏,沉默良久:“漱雨园那位,是玥儿非常重要的人,你若是心怀愧疚,便用你的全部去照顾好她。”
清夏茫然抬头,是姑娘很重要的人?
“下去吧。”风容瑾无心再谈论这些事,阖了眸挥了挥手。
“宫主,清夏有个不情之请!”清夏却没有立刻退开。
“说。”
“我想见凡芷!”
风容瑾缓缓睁开了眼,清清楚楚的看见了清夏眼底毫不掩饰的恨意,片刻后微微点了点头。
“多谢宫主成全!”
看着清夏离开的背影,风容瑾的眸子微微软了下来。
玥儿,你可瞧见了?你调教的人,终于有些长进了啊。
凡芷被关在了云十一宫的地牢中。
云十一宫的地牢固若金汤,护卫森严,但是牢房并不多,因为往往有犯罪之人,不出几日便会被处死,况且云十一宫也鲜少会有不遵规矩之人,所以这地牢也很少开启。
只是一旦进去,便再无出来的可能。
凡芷的四肢被捆绑在架子上,身上全然是用刑后的痕迹,不过这些都隐藏在干净的月白衣之下,能好受到的,也只有她如死人般的脸色,和屋里散发着的血腥味。
除此之外,墙上挂着的刑具以及地面上,均无一丝血迹。
一方面是因为掌管地牢的是一位姑姑,这位姑姑最厌恶污秽,准确来说,是有洁癖。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宫主踏足此地时,不被那些腌臜之物污了眼睛。
所以执刑的人每次用完刑之后,都会下令让人将牢房打扫的干干净净,犯人也往往会在受刑后被用清水冲刷,直到身上再无一丝血迹。
只是那些可怖的伤口经过水流不断的冲刷,早已经被泡胀了,而这带给犯人的,则是加倍的痛苦。
好在那些容易让人犯恶心的伤口往往会被新换上的月白衣掩盖,不至于真的恶心了旁人,所以清夏踏进来时,也并未如意料之中闻到或看到让她吃不下饭的场面。
毕竟这地牢,云十一宫的大部分人可能一生都不会踏足一次。
执掌司法的姑姑领着清夏,进了凡芷的牢房。
“这丫头嘴巴硬的厉害,刑法也都用遍了,就是不改口。”姑姑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泼了一盆水在凡芷脸上。
“我以前没看出来你是这么硬气的人。”清夏对上凡芷幽幽转醒的的眼眸,毫不掩饰眼里的恨意。
“任她硬气又如何,宫主也只下令,叫她不得好死罢了,吐不吐真相又有什么要紧,反正这刑具用到身上有多疼可只有她清楚。”姑姑冷笑,许是常年在这里待久了,她什么都不用做,身上便能散发出和这牢房一样的冷意。
“清夏姑娘要做什么便做吧,这妮子也活不久了。”姑姑扭头看清夏,“可要我拿些工具过来?”
“不用,”清夏摇摇头,“我自己带了。”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姑姑点点头,带上了房门。
“清……清夏…你…要做什么?”凡芷视线变得模糊,当知道有人来看她时,她的心中涌上一股希望。
她以为是魂族的人来救她了。
“我来看看你。”清夏对上她的眼睛,满眼都是不忍和同情。
“呵……”凡芷没有力气,只能发出一声冷笑。
“小芷,我求了宫主好久,他才让我来见你一面,”清夏踏进了一步,希冀的看着她:“你告诉我,那些都是他们逼着你做的,你没有真的想害姑娘,你还是一直拿我当好朋友的对不对?”
清夏眼里泛着希望和泪光。
凡芷眯了眯眼睛。
事到如今,这个蠢女人不会还以为她是她的好朋友吧?
“小芷,你说话呀,只要你说是,我就帮你求情!”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我如何能反抗他们的话呢?”凡芷低低的声音响起,带着不甘和卑微。
既然这女人当真是个没长脑子的白痴,那她不妨再好好利用一下她。
再差,也好过她如今的场面了。
毕竟谁不想活着?
“我就知道,你不会做那样的事的。”清夏转哭为笑,“你看,这是你送给我的绒花。”
她的手掌安静的放着一枚明亮的绒花,鲜艳的色彩与这阴冷坚硬的牢房格格不入。
“你还留着……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了……”凡芷艰难的扯唇,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带动身上的伤口。
“怎么会,你可是我第一个认识的朋友呀,我们认识多久了,你还记得吗?”
认识多久?这种事她为什么要记得?她只知道她当时崴了脚,面前这个白痴非要带她去看大夫,咋咋呼呼的好像她腿是断了一样。
“六年哦。”清夏见凡芷不说话便替她开了口,笑的纯真。
“我们认识六年啦,我们陪对方一起过了六个生日,对不对?有一年我还给你做了一份糕点。”
“是啊……”凡芷有些恍惚,“可惜…太甜了,齁的慌。”
“嗯,所以最后咱俩喝了好多苦茶,才没吐出来。”清夏看起来有些开心,“还有那一次,我们放风筝,风筝刮到了房梁上,还是姑姑帮我们拿下来的,姑姑还骂了我们呢。”
“还有那次……”
清夏像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说了好多零零碎碎的事,都是她们曾经经历过的,有些凡芷还记得,有些却已经完全没映像了。
清夏说的很仔细,以话语为笔,将她们曾经一起度过的时光勾勒成一副画卷。
凡芷有些恍惚,她好像能透过那副画卷看见自己曾经的笑脸。
清夏是个单纯的姑娘,不得不说,和她相处确实很容易开心。
“清夏…你还记得这么多……”
“是呀,我都记得哦。”清夏点点头,“小芷,你拿我当朋友吗?”
“当然了,我当然拿你当朋友,那时候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怕你被我连累了……”凡芷这句话,说的是八分虚言。
她需要她救她出去,她真的受够了这些刑罚,她疼的快要死了了。
剩下那两分……她确实…把她当成朋友过啊。
清夏…如果你真的救我出去了,我这次会把你当成一辈子的朋友。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清夏抬头,走进了她,“你很疼吧?我闻到有血的味道。”
凡芷虚弱的点头。
“你放心,我还带了药来,你先吃了,然后我就去向宫主求情,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你想做的。”清夏从袖中翻出一颗莹润的丹药,丹药通体呈淡淡的青色,像一粒上好的玉珠。
丹药一拿出来,立刻就散发出一股清新的药香,闻了叫人身心都轻松起来,这丹药必然不是凡品。
“只有这一粒,还是我从姑娘的药箱里千挑万选找出来的。”清夏把药递到凡芷唇边,凡芷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便吞了下去。
“感觉好些了吗?”
“嗯……”凡芷还没点头,便忽然发觉不对,她的身体不对!
从腹部开始,像四肢弥漫,就像被人活生生丢进了万蚁之穴一般!五脏六腑都仿佛在被噬咬!无法忍耐的痒和剧痛几乎要把她活活撕裂!而更可怕的是,她的皮肤也开始一层层剥落,就像是被放在烈火上炙烤一般!
“这……是什么!”凡芷惊恐的瞪大的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纯真无害的清夏。
她给她吃了什么?!
“这个叫半笑清风哦。”清夏退了一步,“因为它怎么看都是仙丹,闻起来也让人觉得舒服,所以很少有人会觉得它是毒药呢。不是和你一样么?”
凡芷原本姣好的脸庞皮肤开始剥落,此刻的面目恐怖的如同恶鬼,她的嗓子已经腐烂,只能发出嘶哑的叫声。
“可是它是剧毒呀,不可以吃的,因为姑娘没有炼制它的解药呢。小芷,你怎么吃了呢?你吃了这个,我还怎么救你出去呢?”
有化成脓的半透明血水滴滴答答的从凡芷的身上落下来。
“这个药吃了不会立刻让人死哦,姑娘说要整整一个时辰呢。所以我们还可以说一会儿话。”清夏在一旁坐下来,“我忘了,小芷你好像说不出话来了,不过没关系,我来说,你听着就好啦。”
“我真的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的,我过去六年,就只有你一个朋友,因为我觉得我要是和别人也交朋友了,就背叛你了,那样我岂不是很不忠心?所以我只和你玩。”
那朵粉红的绒花从她手中落在了地上:“可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为什么要骗我呢?我真的好信任你,我觉得你不会害姑娘,不会利用我的。”
“可是我错了,我醒悟的很迟。”清夏起身,“你就带着我们的友情下地狱去吧。”
凡芷开始努力的挣扎起来,可是她的皮肤已经软烂,身后的铁架子都陷到她的身体里了。
“所以我今天用姑娘炼制的毒药来送你走,也算有始有终了,对不对?”清夏抬头看了凡芷一眼,默默将她此刻的惨状印在脑海里。
“你慢慢享受吧,享受这些痛苦,你在生命的最后一程,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陪伴,你这一辈子,终究只有你自己一个人。”
凡芷拼命的想去抓住清夏的背影,眼底的惊恐和扭曲几乎要化为实体。
别走……别走!
她不想、不想这样死去!她不想这样死去!
至少在最后…别让她一个人!
“姑姑,把门锁起来吧,一个时辰后再打开。”
可外面传来的,只有清夏平静的声音。
沉重的落锁声音传来,这里再不会有一个人,空荡荡的地牢里,只有凡芷凄厉而尖锐的嘶鸣回荡。
清夏快步走出了地牢,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地方扶着树干呕起来。
她没吃东西,什么也吐不出来,刚刚的场景一遍遍在脑中回荡,清夏觉得自己快要把五脏六腑给吐出来了。
终于,她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可能是哭因为她而下落不明的筱无玥,可能是哭自己的狠辣,也可能在哭被她一手送下地狱的六年的友情。
“你做的很好。”
一杯水从身后递来,清夏抬头看,是绯靖的脸。
绯靖少有的收起了往日风流不羁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认真。
“我做的很好吗?”
“是,她知道了,会夸你的。”
清夏有些虚脱,脸上的表情却是释然。
她做的很好……她再也不会让姑娘失望了。
帝青园筱无玥住过的房间的门,微微敞开着。
风容瑾站在她常常伏在上面看书炼药的桌前,修长的手指轻轻从桌面上划过。
桌上摊开的,是筱无玥临走时写的书信。
信里面她告诉了他们凡芷和应青葙所做的事,甚至还留下了那个至关重要的证据,她说她们,不能留。她还说,不要责怪清夏,她才十四岁。
这是她第二次不告而别,同样的,只留下了一封书信。
第一封书信,她对他只字未提。
而这一封,她却在信里这样写道:
容瑾,我大概又要不告而别了,只是这一次我的离开,是为了你,因为你是我的第一要紧事。
我觉得我不会死,上天让我再活一次,不是让我就这样死的。
所以,倘若还有希望,别放弃我。
书信的内容不多,最后这几行字,是留给他的。
“笨。”风容瑾低敛着眸,手指划过那些字,低低喃道:“我怎么可能放弃你。”
屋里一切的陈设都没有变,风容瑾坐在她的床上,还能感受到她身上带有的淡淡香气。
好像她下一秒就会推开门进来,跟他说她刚从绯靖那里回来,今天炼制的毒药又长进了许多。
或者跟他说,风容瑾,你怎么又睡这么晚?
想到她那些零零碎碎的念叨,风容瑾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
他瞥见桌下的角落里放着一个箱子。
箱子用锁锁起来了,上面一点灰尘也没有,显然是经常打开的。
出于好奇,风容瑾拿出了箱子,手指轻轻一挑,那把锁便啪嗒一声断了,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