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这么说倒是合情合理，可是路林溪不信有这么巧的事情，鸡瘟就发生在他们家也就算了，可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被波及，只能说明有人已经控制好了一切。
她记得爹爹的手札上写着瘟疫以及伤寒，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瘟疫，可若是伤寒，为何会在府上传染开来，源头在哪里？
路林溪装出一副吓得不轻的样子，“没想到吃只鸡也能吃得家破人亡，还真是令人唏嘘。”
“这可不！”大叔提起茶壶，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悠悠抿了一口，才接着道：“不过这人啊，吃多少穿多少都是命中注定的，当时那钟家可是人人羡慕的人家，可是就这么一夜之间死绝了，你说这不是上天注定的。”
对于人命天定的说法，路林溪不置可否，反正她是没见过仙人，也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惩罚坏人，她只知道，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问心无愧就行了。
至于钟家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这就是她此行的一个目的。
她提起茶壶，给大叔加了点茶，说实话，这茶要是放在县城，那是最下等的茶叶，又苦又涩，喝在嘴里半天也没点甜味，不过在这小地方，能有这样的茶叶，已经不错了。
“大叔，我看着这地方普通的很，那钟家既然是大户人间，为什么要搬来这个地方住啊？”
“这个嘛！”大叔眼睛瞥向门口，见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才放心回应：“我们这青叶镇啊，确实普通，可是镇子的后山不普通啊，前几年我听镇东的茅三说，后山上密林深处，有一座宅子，里边可住着许多奇怪的人。”
路林溪微微蹙眉，“茅三？”
大叔也没多想，张口就解释：“就是镇上的一个猎户，平日里总是在山中行走，这青叶镇方圆几十里的山他都走过，这青叶镇的山啊，又高有大，林子里野兽也多，寻常人一般都不怎么敢去，即使要去，也是结伴而去，而且还不敢走太深。”
“这茅三啊，射箭不错，身手也可以，所以只有他敢去到密林深处，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知道了那里的秘密。”
路林溪迫不及待地问：“那她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吗？”
“嘿嘿……”大叔看着她笑，“小姑娘的好奇心很重啊！”
“呵呵……”路林溪这才知道自己刚才太过激动了，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有些失态了，她是私奔来的外来人，一下子这么问东问西，确实有些奇怪。
尹长川见状，赶紧帮她打掩护，“她平日里深居闺阁，连家长里短的小事都很少听说，更别说是听到这么离奇的事情了。所以这一听到点好玩的事，就追着问个不停，大叔别见怪。”
“也是！”大叔表现出一副深表同情的样子，“这大户人家的小姐啊，虽然锦衣玉食，但是没有自由，我们农村的姑娘呢，虽然日子苦，还要下地干活，但是至少自由，哎，更有各的好啊！”
“是啊！”尹长川附和：“这人世间啊，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情，我们能做的，只是尽量不然自己的人生有遗憾。”
“小伙子说的是！”大叔一副十分赞同的样子，接着坏笑，“你这么一说，我就能理解你为何带着这个姑娘私奔了，小伙子，好样的！”
“……”尹长川傻笑，突然连他有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大叔见他不说话，又将目光看向路林溪，他看出路林溪脸皮薄，便也没再多打趣她，他将双手支在桌上，想了一下，才道：“姑娘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了，因为当时大家都觉得他是吹牛的，毕竟那深山老林，一般人都不敢去，谁又能敢在里边建宅子呢！”
“茅三觉得大家以为他说谎，他很生气，还说会找到证据，让大家相信的，我们当时也是一笑置之。”
路林溪：“后来呢？”
后来……”大叔眸光一暗，似乎有些失落，“后来他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其实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要不是我们当时都笑他说谎，或许他就不会再探深山，也就不会死在了树林里。”
“嗯。”对于那个人的死，路林溪还是有点惋惜的，不过她相信，人的好奇心都是没有止境的，茅三这人想来就是个爱冒险的人，既然探到了那个地方，相信即使这些村民不说什么，他的好奇心也会驱使他再次踏足那个地方。
这就是爱冒险的人最终的命运！
她平静地道：“他一生都在以身犯险，即使你们不说那话，他也会去的。”
大叔垂眸叹气，“话是这么说，可是这想起来啊，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堵。”
“嗯。”路林溪也看出来，这是一个大愁善感的大叔。
她又道：“那茅三失踪后，可有人探过那个林子？”
“没有。”大叔抿嘴摇头，“茅三没出事之前，就没人敢深入，他死了之后，大家见这么厉害的人都死在了里边，更是谁也不敢靠近了。”
“嗯。”路林溪也料到会是这样，或许茅三失踪，就是有心人威慑村里人的伎俩。
“那除了茅三说的，你们还发现这村里有陌生人经常出入吗？”
大叔摇头，“我是没发觉。”
——
在大叔这也问不出其他东西，路林溪二人便提着打包好的包子，出了铺子。
两人往钟家旧址走，一路上没再遇到什么人，大约半柱香时间，便到了钟家大院外。
虽然门上贴了封条，可是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封条已经坏了，尹长川伸手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入眼的是宽敞的院子，破旧的院墙长满了青苔，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在狭长的阴影下，似乎将这夏季的闷热扫荡走了一些，有了些许清凉的感觉。
看着院中正中那条宽宽的通道，路林溪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画面，二十几具尸体排成两行，白布遮盖，看起来很是凄凉。
王县令和师爷不知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爹爹带着她站在一旁，待师爷离开，爹爹上前找到王县令，微微曲着身子，“大人，这些人的死因有可疑，草草定案，恐有不妥。”
“谁说有可疑的？”王县令长得肥壮，滴溜溜的小眼睛瞪起人来很是滑稽，他瞪了一旁的路林溪一眼，然后拉着爹爹转到了一棵柱子后，窃窃私语起来。
林溪听不到他们的话，只是感觉王县令的表情很是丰富，看起来还有些激动，她不敢靠近，便再一旁静静等着。
待他们的“悄悄话”说完，爹爹回来了，面色很是难看，连看她都变得有些畏缩了。
次日，不知从哪里拉来了许多的棺材，尸体被一一装进棺材，在院子里排成了一排。
这日，来了许多生面孔的人，他们闹着要开棺验尸，可是县令死活不让，说是传染了谁也担不起那个责任，他拉来爹爹，让他保证这些人都是死于瘟疫，爹爹斩钉截铁地说：“是。”
随着这声“是”，一个妇人哭天抢地，最后哭倒在身边的丫鬟怀里，周围突然乱成一团。
身边的男童哭成了泪人，她从怀里掏出那已经有些泛黄的手绢，那是汪凝还在家时，给她绣的手帕，上面只有两个娟秀的字：林溪。
她将手绢递到男童面前，“这个给你，将眼泪擦一擦吧。”
男童看看手绢，不知是因为嫌脏，还是因为太伤心，连拿手绢的力气都没有，她心疼他，便拿起手绢帮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学着大人的样子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虽说你爹爹死了，但是你还有娘亲，你娘亲还需要你照顾，所以千万不要哭坏了身子。”
男童终于停止了哭泣，他扭头看看他的娘，又看看林溪的脸，最后他将手绢接了过来，自己慢悠悠擦着脸，“你叫什么名字？”
“林溪！”她冲他笑笑，露出那缺了几颗牙的牙齿，“牧林溪。”
“谢谢你。”男童冲她微笑，“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我娘的。”
“嗯。”林溪笑，因为安慰了一个男孩而感到高兴。
思绪渐渐回笼，她觉得，那男童给她的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可是又一时想不起来。
尹长川发觉她眉头紧蹙，“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路林溪点头，“嗯，想起了一些，当年我与爹爹确实来的是这里，来的第一天，那些人还没有全部死掉，似乎那个官员也没事，我爹想要进来看看，可是县太爷阻止了他，说是大夫说了，那是会传染的瘟疫，进去了就不能出来了，我爹放心不下我，就没有进去。等终于能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死了。”
尹长川面色一凛，“看来这县太爷当年也没闲着，若非他心中有鬼，只怕也不会任由朝廷官员死在里边而不管不问。”
“是啊！”路林溪微微叹了口气，刚才站在院中，她的回忆瞬间清晰了不少，也想起了男童当时悲伤的模样，即使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心疼，他那时候应该与她差不多大，却已经要挑起重担，照顾自己的娘亲了。
想想莫朋说的，他的娘亲回去没多久就病死了，那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啊！对于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只怕那样的变故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