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路林溪虽然不打算去送尹长川，但还是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她便在路知归的陪同下，去衙门报到，虽说他们与衙门的人已经十分熟识，但是该走的程序还是要的。
仵作不需要随时待在衙门，手续办妥，两人便回了家。
回到家里，屁股还未坐热，汪凝来了。
王氏心里还记着汪凝之前的出言不逊，加上汪凝以前的所作所为，王氏是瞧不起她的，黑着脸将她领进路林溪的屋子，便回了屋。
路林溪的厢房，汪凝转来转去看了好几遍，“简是简陋了一点，不过还算清雅干净。”
路林溪没有回她。
她坐在软榻上静静望着她，几日不见，她还是那么明艳动人。
这段时日路林溪时有从尹长川口中听到汪凝的事情，不过都是关于案子的事，她以为上次告别之后，大家便不会再见，没想到，今日她又不请自来，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虽说上次的谈话还算融洽，她也是第一次和风细雨与她说话，可是要她一笑泯恩仇，再见就表现出母女情深那一套，她还真是做不到。
汪凝见她不说话，便自己爬上了软榻，坐在路林溪对面，满脸慈爱地看了她一会儿，才道：“我要走了。”
“嗯。”这是路林溪早就料到的结局，她有她的生活，早晚是要离开的，所以她才不想离她太近，就怕到时候会再次体会那种母女相离的痛苦。
看着汪凝的眼睛，她将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一路顺风。”
“好。”汪凝低头苦笑，沉默了数息后，她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块手绢，放于隔在她们之间的案几之上。
路林溪微垂眼眸，手绢轻薄如纸，干净得不然一丝尘埃，以致于将手绢里包着的东西完全地暴露在了路林溪的眼前。
那是一叠银票。
厚厚的一叠，以邵家的财力，不用看，也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路林溪抬眸看她，乌黑的眸子里蓄满了复杂之色，“什么意思？”
汪凝将手放回膝盖之上，保持着优雅的坐姿，柔声道：“这是给你的，你长这么大，我这个当娘的也没好好照顾过你，你就当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吧！”
“嫁妆？”路林溪只觉得有些好笑，看着这叠冷冰冰的银票，她就想到她们们之间冷冰冰的母女情，或许在眼前这个人的心里，什么夫妻之情，什么母女情分永远比不上这厚实的银票来得实在，来得更有安全感。
可是她并不需要这样的安全感！相反，她讨厌眼前这个人将她想成了与她一样的人。
她冷冷地道：“我不要，你将它拿回去吧！”
“可是你们家不是没钱了吗？你以后嫁人，要是没点像样的嫁妆，婆家会瞧不起你的。”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路林溪微蹙眉头，她没想到汪凝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竟然消息还能这么灵通。
她的目光里全是审视，汪凝面不改色，“我想要知道你的事情，并不难，只要花点钱，很容易就打听到了。”
“也是！”路林溪冷笑，“反正你有的是钱，邵家那么大的家业以后都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不过你的施舍，我不接受。”
“这怎么是施舍呢？”汪凝前倾身子，苦口婆心地道：“这是我这个当娘的给你准备的嫁妆。”
路林溪将身子往后仰了一些，“我不需要，一直以来，你都觉得钱更能让你有安全感，现在邵离死了，你更需要钱，你自己留着吧。”
她的举动让汪凝一滞，她缓缓将身子坐正，挤出一个让她看起来依旧明媚如花的笑容。
“你还在气我？可是你就不能成熟一点吗？你是个女子，即使你再能干，你终究还是一个姑娘，你为何要为难自己去做一个让人看不起的小仵作。”
“这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路林溪更加疑惑了，她要做仵作，这是昨晚才决定的，而今早她去衙门，也就温县令、县丞和师爷在，即使县衙贴出告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传遍了，况且他们刚回来，她就来了，时间怎么也不能对得上。
“呵……”汪凝笑，“我说过，要想知道你的事情，花点钱就行了，这个你就别管了，既然是花钱找人办事，我自然不会告诉你是谁说的，不过我说的都是实在话，你虽不是千金大小姐，但是你没必要每天对着那么肮脏的尸体啊！”
看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路林溪便知她心虚了，她倒是很好奇她到底是通过谁知道这些事情的？
路家的这几个人自然不会说，难道是衙门的？
可是怎么会这么快，即使是衙门的，要传递讯息，也不会这么快啊？
她知道，要是汪凝不想说，她怎么问，也没用。
于是冷静下来回答她的问题，“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有的人甘愿一辈子待在深闺大院里，过得如金丝雀一般，有的人总想拼一把，活出自己的精彩来，而我，我不想过得如金丝雀，也不是为了活得精彩，我只是想像我爹一样，用自己的力量伸张正义。”
“可是你清楚你爹的下场。”汪凝越过案几握住她的手，脸几乎都要贴到她的脸了，“娘不想你和你爹一样，最后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她身上有很香的脂粉味，突然靠得这么近，路林溪不只闻到了脂肪味，还感受到了她呼出的温热气息，小时候，她说话，也喜欢捧着她的小脸，柔声细语。
这次，路林溪没有躲，亦没有后退。
她直视着汪凝的眼睛，“爹即使死了，在我心里，他依旧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虽然我是女子，但是我也想继承他的遗志，为生者权，为死者言。”
“呵……”听她说出这句话，汪凝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喃喃道：“看来我是劝不了你，就如当年我劝不了你爹一样。既然如此，那我只有一句话：好好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