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昭?
诸葛亮不可思议地看着来人。
来人四十多岁,目光炯炯,不苟言笑,兼之相貌老成持重,一看就是一个极有才华之人。只是一身穿着普通,若不是仔细地观察他,大多人都会把他忽略掉。
他为人低调,却与常人有所不同——
他带来了一篇祭文。
他的祭文让人大为惊讶。
便见张昭轻步地上前,无声地上香,然后缓缓地道:“陶公去了,让昭心痛无以名状!今诵祭文一篇,以表心情:
「猗欤使君,君侯将军,膺秉懿德,
允武允文,体足刚直,守以温仁。
令舒及卢,遗爱于民;牧幽暨徐,甘棠是均。
憬憬夷貊,赖侯以清;蠢蠢妖寇,匪侯不宁。
唯帝念绩,爵命以章,既牧且侯,启土溧阳。
遂升上将,受号安东,将平世难,社稷是崇。
降年不永,奄忽殂薨,丧覆失恃,民知困穷。
曾不旬日,五郡溃崩,哀吾人斯,将谁仰凭?
追思靡及,仰叫皇穹。呜呼哀哉!」”
众人听罢,四下凄然。
而当听到「爱于民遗」、「甘棠是均」的时候,陶商和陶应更是抽痛万分。
诸葛亮眼尖地瞧见赵昱神情有异。
不仅如此……
赵昱身旁还有一人,轻轻地推了一推赵昱——那人性情应与张昭略有几分相似,端得严肃认真。诸葛亮随意一瞥,心情略微地复杂:
那人不是旁人,赫然是王朗!
王朗,王朗……目光一闪,诸葛亮心知王朗此人,才智过人而心性宽广,性格严谨慷慨,举止投足颇有威仪,恭俭节约,就算在宴会上收到礼物,事后也不会乱花,常常讥笑那些好施之名却不体恤穷贱之人,常用自己的财物周济他人。
彼时张昭,则年少,极好学,擅长隶书,跟随老师认真地学习——
因这三人皆是青年才俊之士,故而同时闻名,互为好友。
再说昔日,徐州士子陈琳等人对张昭本人颇为称赏,以致徐州牧陶谦慕其名才,举他为茂才,但被他拒绝。陶谦认定张昭轻视他,便将张昭关押,后经赵昱施援,才被救出——如今,张昭却大大方方地出现在这里……
是以,赵昱看了看四周,先对张昭打了个担忧的眼色。张昭暗地向他点了个头,轻轻地走到一旁的小角落里。然后,赵昱走到陶家兄弟俩的面前,红眼道:“公子,时候不早了,该送主公上路了。”
陶应和陶商相互看了看对方,各自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在众人的搀扶下,开始了父亲陶谦的葬礼。
八个高大的汉子上前——众人站在周围,而在陶应和陶商的身后,有着一口非常大的棺材。汉子们上前,很有经验地抬起棺材。尔后,陶应和陶商在前,众人在后,怀着悲痛的心情离开灵堂。
只是悲痛之下,谁也没有觉察到还有几个人没有跟上。
张昭没有跟上。
目送陶谦的棺材远去,张昭不敢太过招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无声地离去。
诸葛亮……也没及时地跟随。
诸葛亮先是佯装地跟着大众的步伐,待到他们走得远了,他才放慢了脚步,渐渐地落后于众人,直至他停下了脚步,默默地注视众人慢慢地远去。
俗话说「天子七月而葬,诸侯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月而葬。」——作为一方州牧,陶谦是为诸侯,本该五个月后才会下葬,可惜陶谦的两个儿子显然觉得五个月太过漫长了……因此,只才一个月,陶商和陶应便忙不迭地替自己的父亲下葬!
站在高楼望向远处,诸葛亮能够清楚地看见一支长长的葬礼队伍正在行路:
上好的檀木作的棺木被八个身穿孝服的扛夫抬着,走在最前面的是五十多位引幡人,高举万民旗伞;接着是卤薄仗仪队,有数千人之多,他们举着各种兵器、幡旗和各式各样的纸扎或绸缎制作的「烧活」,浩浩荡荡,十分威风。
在棺木后面是全副武装的士兵。然后是陶谦生前属下的队伍,车轿连绵不断。在送葬行列中,还夹有大批的和尚、道士、尼姑和道姑,他们身着法衣,手执法器,不断地吹奏、诵经。
混在人群之中,陶商和陶应悲痛地哭泣。
诸葛亮再定睛一看:陶商被王朗扶着,而陶应被麋竺扶着,他们的后面跟着十几个身着白衣的奴仆婢女,奴仆婢女们恭恭敬敬地跟从,他们的身后则是徐州现任的吏员们,总约十来人,而且,他们并不是全部走在一起——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十来个人有着自己的结交圈子:
作为徐州首屈一指的武将,臧霸一脸精悍,跟在他旁边的是他忠实的好搭档孙观和尹礼;和他好像有点过节的萧建则是远远地躲着他似的,跟在麋竺和麋芳的身后;而曹宏则在陈珪、赵昱和陶商、陶应之间来回地走动;至于曹豹和乍融,则是各自地走在一所小角落里,低调得让人忽视他们的存在。
郯城的百姓们纷纷让开一条路来。葬礼队从百姓们中间经过时,百姓们会弯腰磕头。凡是经过郯城的桥上时,葬礼队的敲锣打鼓更加响热,而负责「烧活」的人们也会更加频繁地向桥上撒纸钱。
由于陶谦死得突然,以至于陶商和陶应也不晓得把他火葬在哪儿——许是私下商量了片刻,他们一致地决定将父亲的遗体葬在郯河那边,再由他们将骨灰送至老家丹阳。
至于徐州牧一职由谁担当?——吓~徐州大部分吏员们似乎还没想好:替陶谦守灵的日子里,徐州大大小小的公务基本上交由陈珪、赵昱、臧霸和曹豹他们四人……哦~不,是四家打理:陈珪和赵昱主内,而臧霸和曹豹主外!
多年的同僚情分,使得他们处理起徐州公事的时候,显得格外顺手。
因此,有关诸葛亮会不会担任徐州牧一职……老实说,真的不好说。
俯望悲痛的人们进行葬礼,诸葛亮仿佛听到了悲哀的歌声回响在耳边。眨了眨眼,诸葛亮突然扶了扶额头,心道:终于……结束了——在这之后,徐州的一切再也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