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栗侧身冷楞笑道:“既然是大哥送的礼的不够重,那便由我去送真正重的礼。”
这日,孟郡公府上四处张灯结彩,匾额两旁高挂喜字,全府上下有条不紊忙窜着,透出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一阵阵的唢呐,一浪接着一浪不停歇,孟郡公父妇两正在大堂上接待宾客。
一阵热闹过后,孟郡公夫妇两坐在堂在上首的位置,满脸的慈祥和睦,静候行礼开始。
骆可滢也被迎接进了府里,她头上顶着绣纹红盖头,正被嬷嬷牵到正堂,她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如今只能低首垂目望见自己一身的牡丹花色嫁衣和红绣鞋,她嘴角不由勾翘,自从她家中入罪后,她日日不乐,当下眉梢才是真正的透出喜来。
孟辉生一袭的大红喜服站立着,正等着主持婚礼的礼事唱和。
礼事扯着嗓子,正高喊着:“拜堂!”
“慢着!”
不知从哪传来一声吼叫,喜乐顿时戛然而止,场面陷入一片静默
众人脸上皆浮现不解之意,一位嬷嬷站了出来,抬头挺胸,提声道:“孟郡公家的喜事,是谁敢来闹事。”
秦栗从雕绘浮彩的门后缓步走了出来,她一身简单的月白蝶纹裙,一身未带任何贵重之物,使得堂上的孟郡公一时间也没能认出她来,她面上带了一层薄笑,“我并非来闹事,是不过是来祝贺孟公子的喜事。”
话落地后,她双眸直直盯着孟辉生,眼神中似淬了冰般寒冷,孟辉生不由后退了一步。
骆可滢一听秦栗的声音,便立刻识出,她引手一把揭开红盖头,怒意山呼海啸般涌上心头,却碍于秦栗的身份,她低低沉声道:“公主,这是为何。”
宾客们面上大惊,皆面面相觑,底下传来许多络绎不绝的议论声,“这是公主啊!这也没听说,这新册封的公主跟孟公子有什么交情啊,从前不是有位家中从商的姜姑娘缠着孟公子缠得紧吗?如今怎么换了。”
“你有所不知呐,听说我们这位公主武功军事样样得了,偷偷去了军营,许是这般方才同孟将军日久生情的。”
“女子入军营,这不是去添乱的,就是去让人笑掉大牙的”
秦栗耳朵一动,心中不禁腹诽道:“真是够了,这哪跟哪啊。”她屈膝福了福身,对着打手的孟郡公夫妇道:“孟郡公大礼,秦栗无意破坏,只不过来送礼罢了。”
孟郡公忙站立拱手,“不敢,不敢,公主,也来道贺,是我们招呼不周,快请上座。”
秦栗仍是面上持笑着,推脱道:“我不过说几句便走,孟郡公先别忙活。”
继而侧眼对上骆可滢,她眼底的那几丝怒被秦栗看得分明,秦栗面无表情,冷道:“骆姑娘这许久不见,与昔日变化可真大,叫我快认不出来。”
那日,她一脸苍凉,却眼底清澈透亮,一字一句地说自己会放弃孟辉生,而如今的她,眼里满是锋利锐意,全然没有当时的温婉。
一旁的教导嬷嬷忙拉了拉她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把红盖头盖上。
骆可滢刹那间回过神,懊恼自己如此意动行事,她脸颊被逼得生红,微微对着秦栗屈身,“是可滢不对。”
她朝身旁的孟辉生嫣然一笑,微引手把盖头重新盖好。
秦栗见状,目光转过来盯着孟辉生,只重声道:“孟将军,我当日问过你,如今你选了骆姑娘,可当真不会后悔。”
秦栗觉得自己倒是像被抛弃的女子来求真相,她不过就是想替姜盺诺问清楚,以免她将来回来时,难过伤心。
孟辉生一时哑声,半晌说不出来话。
骆可滢心底里不禁打了个寒战,捏着喜帕的手往红盖头下的脸庞抹了抹,鼻音隐约不断地透出几声泣声。
孟辉生一听,心中一撞,手上一下攥紧拳头,他抬眸对上秦栗,提声道:“多谢公主,屡次告诫孟某,我想清楚了,自己既然选择了,孟某就会负责到底。”
骆可滢心下一舒缓,泪痕未干,盖头下的朱唇微勾笑起了弧度。
秦栗深深吸了口气,浅笑着道:“好一个负责到底,”因失忆就可以不负责任,他今日这般对姜盺诺,来日未必不会这样对骆可滢。
她停住笑,冷淡道:“既然孟将军这般说了,我也就明白了。”
她从腰间取出一个通透无暇的玉佩,递给身边的下人,轻声道:“这是孟将军曾经的故人经常嘱托我交付,我这番前来,不过是忠人之事,既然孟将军已经想清楚了,以后便再没有反悔的机会。”
“孟将军继续拜你的堂吧,”她挥了挥衣袖,面庞一片寡淡。
她躬身对着堂上的孟郡公夫妇恭敬行礼后,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快步而去。
不少宾客唏嘘道:“我瞧着就是这公主爱慕孟将军不得,才这般的。”
“娶公主,那便是驸马,孟家怎么不审时度势,竟娶一个商户之女。”
孟郡公面上铁青,清咳了两声,重新坐下来,提声道:“够了,奏乐继续。”
礼事慌了慌场后,马上挂笑着,重新喊道:“拜高堂。”
小厮捧着手里的玉佩,手心直冒汗,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孟辉生的目光便没有一刻离开过那枚玉佩,先是木讷的静看,后来他失控道:“给我拿来。”
小厮面上也是一惊,手上捧着的玉佩忙双手奉上。
孟辉生一手抓起玉佩,目光紧锁那翠色温碧,指腹微微摩挲着,一片熟悉感涌了上来,上面唯独刻着一个诺字。
他双瞳骤然一缩,眼前撞进一个小女孩屈膝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朝他道:“孟大哥,我父亲又逼我背女戒了。”
那个轻柔中带着埋怨的女声,好似溪水般从耳边潺潺流过。
他忽觉头疼欲裂,一阵阵眩晕感袭来,他一手抵着额头,不停摇晃着头部,却没有丝毫减弱痛楚。
骆可滢提手抓住他的手臂,喊叫道:“一诺,你怎么了,怎么了。”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听不见任何的声音,身躯坠地,孟郡公喊道:“快请大夫,快请大夫。”
秦栗对孟郡公府后来发生的一切是全然不知,漫不经心地走在街上。
街上已经恢复了昔日的热闹景象,秦栗悠悠着步伐。
陡然,前方不知何时,一架车辇扬长而来,车夫慌乱地拉着缰绳,急急喊道:“不要命了,快走开啊!”
秦栗忽觉不对劲,颔首瞪大了双瞳。
眼前的马车越来越近,她正欲侧身躲过,忽然腰身被轻搂住一个回旋,将她带离了危险地带。
她正低头看着地面,捂住还未平复下来的小心脏,直道:“好险,好险”这情景实在熟悉,她不由得想起了鸣珂,霍然笑着抬头,“鸣……”话音在看清来人之后,生生止住。
陈苏州见到她一脸的落寞,心口微苦涩。
秦栗忙提了一个笑道:“苏州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自前些日子,城中疫症的状况逐渐稳定了下来,陈苏州自然也被召回了拢西城,见到秦栗笑容可掬的模样,陈苏州也跟着笑了起来,“王君原想把我继续留在边境。”
秦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也听说了,这留在边境虽一时苦,但时日久了,等到回朝之时,必定是要封官进爵的,加上如今拢西经此横祸,短期不会起战事的,这可是可吃香的差事,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秦栗朝他挑了挑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却拒绝了。”
陈苏州望着她娇俏的笑眼,未作回答,转而开始询问她近况,以及老太后的身体。
两人一起游步在大街上,身子距离相近的攀谈着。
秦栗瞧着天色,自己偷偷出来胡闹了一番,这会风言风语肯定已经传回宫中去了,自己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祖父生气。
秦栗多行了几步,站在陈苏州的前头,转头对他道:“前头便是宫门了,我得先回去了。”
陈苏州拱手,“我送公主到宫门吧,”他语气恳切道。
秦栗歪头看他,“就这几步路,出不了什么事,再说了,凭我的身手,用得了你送吗?”她指了指自己手臂的肌肉。
陈苏州闻言,面上满是挫败,低垂了目光,无力道:“公主的身手,我确实比不过。”
秦栗看见他的挫败,觉得自己怕是伤害了他弱小的心灵,忙解释道:“你的身手也不差的,等闲的壮汉你肯定是打得过的,”话出口,她略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声音压低道:“只可惜,我不是等闲的壮汉,”她摆了摆手,作无奈状。
她穿来时,并不懂武,可这具身体仿佛天生就是习武的好手,有许多的招式,甚至她无需去想,身体自然而然就会做出相应的防守出击。
陈苏州听她这话,脸愈发沉了下去,秦栗忙宽慰他:“武功又不用非得天下第一不可,等你将来有了心仪的女子,能护着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