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栗笑道:“这个洪纮……都到家门口了,这会子毛躁起来,不过乐歆一定等急了。”
秦栗一扬手,车辇继续缓缓而行。
鸣珂眼眸中闪过一丝亮意,“一眨眼,乐歆都要当母亲了,我还记得她小的时候,跑到我府里求我收留她的模样。”
秦栗兴致一起,“是啊,话说乐侯也不止乐歆一个女儿,却唯独乐歆同你亲。”
鸣珂笑道:“我小的时候还住在侯府时,侯夫人没少给我使绊子,当年在我的饭菜了下了毒,是乐歆偷偷告诉我的。”
秦栗一听,手上一顿,“你可是公主唯一的孩子,他们怎么敢……”
鸣珂笑着握紧她的手,“不提这些了,你当舅母了,开不开心。”
秦栗眨了眨水眸,清道:“开心,鸣珂你也要当舅舅了,我得回去到库房里好好挑一挑,看有什么合适的物件,适合刚刚出生的小宝宝。”
鸣珂搂着她入怀,点了点她的鼻尖,“好,我陪你挑。”
车帘幔忽地被风吹气,秦栗的脸被阳光盖上了一层柔光,鸣珂心中一动,轻道:“那我们……什么时候生个孩子。”
秦栗闻言,镀金光圈的脸上一片红晕。
秦栗窝在他怀中,“你想要,我就给你生。”
鸣珂搂紧她,笑道:“好……那我们一会回府就生……”
秦栗心里一跳,“这青天白日的,你说什么胡话呢。”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马车一直停至了神渊将军府外。
落可儿从屋外快步跑了出来,声音紧张,“夫人……真的是夫人和将军回来了。”
秦栗笑着在她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又命人扶着鸣珂回了屋中,鸣珂却摆了摆手,自己从马车上下来,轻道:“阿栗,我先回屋换件衣裳。”
秦栗并未在意,点头应答:“快去吧,”当他是一路上风尘仆仆的难受,只顾着同落可儿叙话。
落可儿面上一片恍如隔世的模样,“夫人,你可算回来了,那日我见温将军和戚将军带着大军回来,夫人和将军却迟迟不回,我这心整日都惴惴不安。”
秦栗眸光亮亮,笑意盈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她看了一眼抱着小包袱坐立不安的怀安,想是第一回来上京城,总是觉得不适应,她笑道:“这是我从黎城带回来的小孩,他叫怀安,你给他安排个适宜的住处,他以后就在府里。”
落可儿忙擦了擦面上的泪痕,朝怀安招手,“你叫怀安是吗?”
怀安轻点了点手,落可儿轻道:“跟着我走吧。”
怀安转过头看了一眼秦栗,秦栗朝他颔首点头,落可儿在前头道:“怀安……来……”
怀安忙跟了上去。
秦栗正想回屋,忽闻小厮传禀的声音,“夫人,外头来了人。”
秦栗一看,姜盺诺和顾子峰携手并进。
秦栗问道:“你们这是……不是说要回顾家吗?怎么来了,我还想过几日上门拜访呢。”
姜盺诺扭捏道:“不知能不能借住将军府几日,他家人尚未知我们的存在,我怕直接入了顾府显得唐突,也……害怕。”
秦栗斜眼睨了一眼顾子峰,只道:“你该不会是害怕丑媳妇见公婆,顾公子你是怎么看的。”
顾子峰笑意看着姜盺诺,“我是想她陪我回去的,但既然她不愿,多等几天也没什么。”
秦栗心中不由点头,这个顾子峰倒是个明白的人。
她弯唇笑道:“将军府又不挤,你想一辈子住在这里我都同意,”话落,上前拉回姜盺诺的手。
顾子峰挑了挑眉,看着姜盺诺道:“你住在将军府,住不了多久的。”
待顾子峰出了将军府。秦栗拉着姜盺诺说话,她道:“就怎么跑来上京,离拢西那么远,还不知道你适应不适应。”
姜盺诺端着暖茶喝了一口,“公主,你可太小看我了,我从前陪我爹爹出海时,那些个偏僻的地方,可没有比上京城繁华啊,我过得不也挺好的。”
秦栗道:“是是是……你可不是什么娇柔的贵家小姐,就是个生命力顽强的野草,春风吹又生。”
姜盺诺绞着帕子道:“不同你说了,就知道笑话我。”
两人说了一会话,秦栗思着鸣珂在屋里,叫人给姜盺诺安排了住所。
她回了屋内,却没见到鸣珂的影子。
她讶然道:“人哪去了。”
她走出屋内,指了指正贴在墙壁间看守的暗卫,清道:“将军人呢?”
暗卫忙一个快步奔了过来,他俯身道:“将军方才换了一身衣裳就进宫了。”
秦栗眉头微蹙,有些不好的征兆,问道:“将军带了人吗?”
暗卫摸了摸脑袋,“将军自己去的,没有带侍卫。”
秦栗摆了摆手,“下去吧。”
她忽然眉头一蹙,“还是叫上几个人在宫门外等着,将军一出来,立刻回府通知。”
暗卫忙照做。
一直到夕阳落下,鸣珂才回了将军府,并且他是被抬回将军府的。
秦栗正在库房中收拾着,一直找不着称心的物件,忽然落可儿提着裙裾,匆匆赶过来,轻道:“夫人,不好了,将军回来了。”
秦栗正低头翻找着东西,闻言抬眸,“不就是将军回来了吗?”
落可儿眉头深深皱着,她低道:“将军,是被抬进来的。”
秦栗一听,手上正拿着的软玉“啪”地一声落地,摔成了两半,她忙道:“将军呢,他人在哪里?”
落可儿忙捡起地上的碎玉,“将军被戚将军扶回屋子里去。”
秦栗着急道:“出了什么事,将军受伤了?”
戚广正扶着鸣珂入了屋,安放在床榻。
秦栗踏着急步,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落可儿忙扶稳她的身子,“夫人,当心。”
秦栗瞅了一眼,忙道:“可儿,你先去请大夫。”
戚广轻手轻脚的出了屋,正把门阖上的时候,看见眼泛泪光站在屋外的秦栗,戚广拍了拍胸脯,“夫人,你怎么躲在这里,吓我一跳。”
秦栗捏着帕子拭了拭泪,朝他招了招手,“戚广……你随我到前厅。”
戚广蔫嗒嗒地垂着脑袋进了前厅,他心里默了默,夫人这架势是不问个清楚,不让他走了。
秦栗坐在了椅子上,朝丫鬟道:“上茶。”
戚广忙制止道:“夫人,我这家里还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秦栗转头,将黑眸努力逼出几分狠戾,瞪了戚广一眼,“坐下。”
戚广吞咽了下口水,乖乖靠坐了下来。
秦栗平静了胸口积压的闷意,提声道:“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戚广面上为难道:“夫人……就是将军一时惹得陛下不快,叫陛下生气,就让人打了将军板子,这一打,就打到了晚上,将军也不愿意在宫中呆着,身上又伤着,我只好叫人抬回来了。”
秦栗紧咬下唇,“是因为将军没有随大军回城,”话出,她又觉得不对,“不……将军此次打了胜战而归,即使违了皇命,自该功过相抵,哪能让陛下还打他板子,那是有人陷害将军什么了吗?”
戚广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
秦栗神色凝重,“你就直接说吧,将军若怪罪起,你只管说是我逼你的,你若不说,你今晚就别回去了。”
戚广心里呜呼哀哉,将军知道了可不会怪夫人,只会怪自己,军棍还不得往自己身上受。
戚广道:“将军一回城便进了宫,是因为陛下传了密诏。”
戚广顿了顿,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措辞道:“陛下说如今战事已定,忧心军力全都集中在上京,万一其他各处有了起义或是其他暴动,不好收拾……”
话到此处,秦栗已然明了,她接过话道:“让将军的乐家军往地方去,陛下以此为由,是想让鸣珂交出兵权。”
戚广叹了一息,颔首点了点。
他续道:“将军自然不能应承,若是兵权一交出,别说将军了,这些年跟在将军身边的这些人,怕得遭殃,轻则是随给个九品芝麻官,被遣至荒夷之地上任,重则性命不保,为了这些弟兄,将军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
秦栗垂目,敛了敛神色,“陛下是看战打完了,无须用到将军,便想着如何拔除将军在她心中的威胁,此事,朝中声音如何,都是主张将军交出兵权的吗?那些谏臣可使了绊子。”
秦栗说这话,一半是在怕李皓然,他记恨着鸣珂,指不定陛下这主意便是他想的。
戚广放下手中的茶盏,轻道:“此事到底是陛下心急了,将军此番打了胜战而归,深得民心,那些谏官自然不敢说什么,竟连一向和将军对着干的李大人也是劝陛下的,唯有贺王赞同陛下的做法。”
秦栗闻声,手上一颤,“贺王……那可是将军的舅父,他是铁了心要把将军往火坑里逼吗?”
戚广摇了摇头,又呼出一口气,“都不知是为什么,贺王这些年对将军是愈发的刁难,先前的梁王一事,差点怕得将军入狱,好在最后大理寺查了个清楚,才幸免于难,陛下当年可是从贺王府里出来的,一向最敬重便是贺王,无论贺王几次三番为难,将军也不曾反击过。”
秦栗眼神一紧,“经次一事,将军必定寒心了。”
话音才落地,小厮跑了上来,清道:“夫人。贺王妃来了。”
秦栗眼神微跳,心神不宁道:“戚将军,您先回去吧,将军最近怕是去不了校场,戚将军多帮忙照看着,不叫人钻了空子,再添些别的麻烦事出来。”
戚广心中了解清楚,退了下去,“夫人也保重,这贺王妃……只怕是来当说客的。”
秦栗清道:“那倒未必,贺王妃待将军是真心的,不至于。”
待戚广退下去,秦栗才对外道:“方才有事耽搁了,这会子快请进来吧。”
鸣珂父母早逝,他们又是在拢西成的婚,她一到都域上京没多久,鸣珂又出征去了,她曾去拜过一回贺王妃,正巧王妃不在府中,从此她也就没再去过贺王府,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贺王这些年来对鸣珂态度。
明知陛下对鸣珂忌惮,却多次三番的设计陷害,意欲夺鸣珂手里的兵权。
贺王妃提步而来,秦栗见到她时,心中一惊,她初到都域上京中,见的贺王妃虽青春不再,也是精神焕发的,可如今走进来的贺王妃,却面容憔悴,发髻上隐约可以看见几根醒眼的白发,与那日相比变化太大。
秦栗立刻收回了讶异的目光,礼貌地福了福声,扯出了一笑道:“王妃,您请上座。”
贺王妃也不客气,直接坐到了主位,她摆了摆手,“你应该随着乐准喊我一声舅母。”
秦栗客气地半躬着身子,轻道:“是的,舅母。”
她忙命人奉茶,添点心。
贺王妃咳了咳,清道:“我听说鸣珂在宫中惹了陛下不快,被打了板子,我这里有上好的治伤药。”
她瞅了瞅身边的丫头,身边的丫鬟忙从怀中抽了一瓶药出来,递了出去。
秦栗不明就里,嘴角一抽,心中讽刺着,贺王让鸣珂挨了一顿打,转过身贺王妃便来慰问,他们夫妻两是几个意思。
贺王妃见她犹豫,轻轻喊了声,“阿栗。”
秦栗回了回神,忙让身边的侍女接过,恭敬道:“多谢舅母,舅母费心了。”
贺王妃摆了摆首,语气几分说不出来的意味,“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贺王这些年与鸣珂走得是愈发的远,朝堂上的那些个计较我也是一直都看不明白,只是孩子,你要相信,鸣珂是我带大的,我绝不会坐视不管,王爷这些年是太看重利益得失了,我甚至觉得他像变了个人似的,若贺盛回来,不知道会不会好些。”
秦栗面上有惊色,看着眼前慈眉善目的贺王妃,心中几分暖意涌现,久久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