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下柳色飘摇,浓重的绿色携着细碎的粼粼波光,晃了桥上人的眼。
明妧只得拿手挡了挡,闭上眼的时候,一滴清泪在手掌下滑过,坠进那无悲无喜的碧透河水中,消失不见。
也许她一直以来的坚持都是错的?
儿时惊鸿一瞥,让她奋不顾身宁愿放下一切也想去追随杨赫。可当真这样做了之后,她又得到了什么?
不过是无尽的苦痛悲伤罢了。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啊,无故人……”
远处隐隐有人打拍子和歌前行,调子轻快潇洒,自古送别皆悲惶,这人却不落窠臼,送别也送的颇有些超然自得。
离开啊。
要离开吗?
明姝整日都想叫她和离,她若离开,明姝定会开心的,母亲也不必再为她忧心……
那不然就,离开吧,随便哪里都好,没有杨赫,就好。
一想到杨赫,明妧心上就钝痛不止。数十年如一日的欣喜追随,三千多个日日夜夜的甜蜜忧思,岂是说忘就忘,说扔就能扔的?
她舍不得啊,真的舍不得。
所以她不能死!
“噗通!”
一阵重物落水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惊惶恐惧的尖叫敲上了明妧的耳膜。
有人坠水了!
明妧急忙睁开眼寻人,就在她眼下的河面上溅起了半人高的水花。
明妧下意识想去救人,却迈不动步子。
她自己也寒疾缠身……
犹豫档口,桥下已经窜出来一个小男孩,大声喊着坠水之人的名字,叫她别怕,然后像尾灵活的鱼儿一般钻进了水中。
不过片刻,小男孩儿就从水中冒出头来,身后还拖着一个人,是个小女孩儿。
男孩将女孩放到岸边,按压了即下胸口,小女孩咳嗽了几声,吐出几口水,便清醒过来了。
小女孩眼中的迷茫散去,看清了眼前人,脸上便满是欣喜娇憨。
明妧突然被那目光击中了,曾几何时,她也这样看过一个从天而降的小少年,那少年将她从彻骨严寒中带出来,给了她整个夏日阳光加起来都比不过的明媚温暖,她怎么能放弃呢?怎么可能呢?
她的赫哥哥,与崔芊芊的青梅竹马,着急救她,是情深意重。但不过,不过是用错了地方、情义给错了人!
她郑明妧可是京城第一贵女,还能比不过那心术不正的崔芊芊?笑话!
她想要的、别人从她手中抢走的,都会被她一个一个的拿回来!
对错?
哪有什么对错,只要是她郑明妧决定了的,便只对不错!
明妧定了定心,低头看着男孩儿牵着女孩儿消失在柔软的柳条之间。她将左手伏在右胸口上,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蓬勃,有力,骄傲,孤注一掷。
明妧走下长桥,朝着临安王府去了。
“凌云,这下你可要好好帮我查一查,那崔芊芊的肚子里,到底揣了个什么玩意儿……怎么就能怀孕了呢?”
步凌云也觉得不可思议,上次酒窖里虽然看着荒唐,但是和贞太嫔那次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没啥实质性的伤害啊!
“行,到时候我让他去我们院子里回话,到时候再想想对策。”
——
忠襄公府。
崔芊芊在天牢里着实受了不少苦头,冲着杨赫哼哼唧唧地撒娇,趁机给明妧上眼药水。
“赫哥哥,我身上好疼好疼啊。你就在这里陪陪我好不好?”
崔芊芊泪眼汪汪的,两手拉着杨赫的衣袖,看着脆弱不堪,我见犹怜的。
杨赫没找到明妧,心里正着急着呢,但是看见崔芊芊这个样子也狠不下心说要走,只好坐在她身边耐心地安抚她。
崔芊芊一想到赫哥哥抱走自己时候明妧脸上那一副被遗弃的样子,就开心的不得了,感觉进了趟天牢也没那么难受了,此时又见杨赫因为自己那两句话就留下了,心里不免暗自得意。
看吧,郑明妧,不管有多少人给你撑腰,还不是个得不到丈夫心的可怜虫?哪像她啊,随便一勾手,赫哥哥就来了。
“赫哥哥,你都不知道天牢里面有多黑,还有好多老鼠虫子,脏兮兮的,它们晚上还啃我的脚,我当时害怕极了,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没有哪个男人能扛住一个自己有感情的女人同自己示弱。崔芊芊这种字里行间全盘信任他仰仗他的意味让杨赫油然生出一种怜惜之情和保护欲。
杨赫于心不忍,将崔芊芊揽进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崔芊芊也顺势小鸟依人的靠在杨赫的胸膛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老是喊你惹人不开心了,他们、他们居然拿沾了盐水的鞭子抽我,当时贵妃娘娘也在,她却当作没看见一样,任由狱卒们欺辱我……”
“我也不是想说娘娘怎么样,只是,打狗尚需看主人,何况是……”
说到伤心处了,崔芊芊低声啜泣起来,在杨赫面前还想假装坚强。她知道杨赫最听不得这话,杨家弱势之后,杨赫就听不得忍不了谁看不起他。
果不其然,杨赫生气了,脸色黑沉黑沉的。
“呸,她郑明姝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男人的宠爱,才敢在这儿撒野吗!哼,她可祈祷最好别有失宠的那天,否则落在我手上,就没什么好下场了!”
崔芊芊连忙抬手,挑逗一般在杨赫的胸膛上扶过,给杨赫顺气,“赫哥哥别生气啊,不值当不值当啊。”
一边娇声软语的安抚着杨赫,崔芊芊趁着空隙吩咐婢女端茶来。
婢女依言出去了,过了好半天才听见门的响动。
崔芊芊有些生气,娇娇弱弱地骂道,“你们这些个惯会踩低捧高的,平时苛待我就算了,没见着今天赫哥哥也在吗!怎敢如此怠慢!”
杨赫一窝气还没散呢,崔芊芊又给他拱起来一窝。
崔芊芊院子里的人是郑明妧安排的,郑明妧可真是能耐了啊,表面上对他顺从,实则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吧!看看这暗地里,都敢欺负他的人了!
端茶过来的人没作声,珠帘遮住了她的面容,只见一袭裙角,并不是婢女们贯穿的,可杨赫没反应过来,拎起手边的东西就朝着来人砸去。
来人灵巧地躲避了一下,然后掀开珠帘,温柔地开口。
“赫哥哥,怎得生这么大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