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子慕已经牵着冷灵雨走远了,可偏偏元遥杵在他面前,他知道,元遥想捉弄他,想看他的笑话。
从三百年前开始,他就知道了——他是个坏哥哥。
元遥骗他说出去找粮,可去了三天三夜都没有回来。
他快饿死了。
是离生救了他,把他带回了离生殿。
他是个妖,却在天界安然地存活下来了。
有离生庇佑,他过得很体面,没人敢欺侮他。
在元遥眼里,孟以同样是个坏弟弟。
他为了救活孟以,在外奔波,为他找食物,可在他回去的时候,孟以已然不见了。
后来元遥受尽了苦难,终于在妖界有了一席之地,他百般查探,才终于知道,原来离生殿里的孟以,就是他走失的弟弟。
或许,他根本不是走失,而是为了锦衣玉食,抛弃了他这个亲生哥哥。
从此,他吃穿不愁,元遥却沦落到街头乞讨,受尽了世间苦楚。
元遥心如明镜,他是来向这个弟弟讨债的。
可看他在黑暗里迈步艰难,元遥又心软了。
“没死的话,吱一声。”
说话的时候,元遥也放慢了脚步,他一直在向前,对这些时不时冒出来的干枯手臂和血面鬼视若无睹。
他好歹也是在妖界叱咤一方的人物,自然不会被这些小小的鬼怪妖魔给吓到,况且这些装神弄鬼的皆由人所扮,在他眼里就和一滩水没什么区别。
可他这弟弟,还和三百年前别无二致。
明明自己就是只狐狸,就该和狐狸一样,诡猾狡诈,却这片假造的黑暗里因为害怕而逡巡不前,要是被爹娘知道,还不得气得从土里爬出来。
孟以没吭声。
元遥在这鬼苑里头似踱步般悠闲自在,他来这里,本来是想制造一个与离生同处一室的机会,谁能想到被这半路杀出的弟弟缠住了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和那个臭男人走了。
他心里陡然生出一股幽怨来。
“孟以,你这次可是来追你嫂子的,你可别拖我后腿。”
元遥明明是在抱怨,说话间却像泉水淙淙,挠得人心头发痒。
孟以最是讨厌他这一点,明明能好好说话,说话声音总像个撒娇的女人,听得他很不舒服。
这也是两人最不同的一点。
两人是一对爹娘生出来的,可偏偏长得一点也不一样。
元遥心里是有怨念的,孟以在离生殿里被离生护得极好,生得也是芝兰玉树的模样,乍看之下,与天界之人并无分别,甚至更胜一筹。
不知晓他本身的人,谁又能猜到,他这副月华皎皎的皮囊下,藏着一只狐狸的魂儿。
不像元遥,天生长得招摇,走到哪儿都是万人艳羡的对象,狐狸的美艳魅惑被他体现得淋漓尽致。
孟以听这话的意思,一时觉得哪里不对,便问了一句,“嫂子?”
黑暗中一声轻笑。
不好!
孟以反应慢了一拍——元遥就是想激他说话,他的这一句就正中下怀!
果然。
他这只小狐狸,还是比不得自己的哥哥——狡诈奸猾。
元遥笑道:“就是那个冷灵雨……哦,不对……”
他故意顿了顿,又说:“我应该称呼她为,离生殿下。”
孟以眼神一凛。
他换了模样,就是为了藏住离生的真实身份,元遥又是怎么知道的?
元遥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我喜欢的人,费多大的劲儿,我也得找到她啊。”
从元遥嘴里吐出的“喜欢”,孟以一个字都不信。
这个人冷心冷情,怎么会轻易对人动情,遑论离生与他仙妖有别。
元遥叹了口气。
“你不信?”他说,“不奇怪,连我自己都不怎么信呢,她只是送了我一朵红色蒲公英,我却记挂了她两百多年,说出去,谁信呢……”
孟以引以为傲的那份淡然不见了,元遥若能看清他的脸色,必然会发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你别打她的主意!”
元遥倒是神色平静,“怎么,对你的嫂子不满意?”
孟以还是那个惜字如金的他,“你们,不可能。”
元遥的眼睛里没有波澜,他在黑暗里盯着孟以,“那我得自己去证明了,才知道有没有可能。”
说完自己又轻轻地笑了出来,“我也真是……与你说这么多做什么,”他饶有兴致地看向孟以的方向,听他靴子和地面摩挲的声音,“看你这话中气十足的,应该不怕了吧……那就走快点,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孟以从头到尾没叫他一声哥,元遥却端起了兄长的架子,那说话的语气,与兄长教训不听话的弟弟如出一辙。
孟以一怔,原来他方才这番话的用意,是为了驱散他的恐惧?
当年,抛弃他的就是元遥,他至今还耿耿于怀,现如今听元遥这惺惺作态的口气,心里更是沉闷,他破天荒地说了一句,“我什么样……轮得到你来管教吗?”
刚转过身去的元遥身形一滞,像是忽然成了泥塑,动弹不得。
鬼苑里面的路四通八达的,不知从哪儿灌进来一股风,把两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半晌,元遥哼了一声,“你当初弃暗投明,得了荣华富贵,自然看不得我这个卑贱的哥哥了。”
孟以听元遥话里的意思,反倒是开始责怪他了,“那也比某些抛弃兄弟的人强。”
“我……谁抛弃你了,你倒是好好说给我听听。”
孟以已然顾不得自己怕黑了,与元遥顶起嘴来,“谁答应,我说的就是谁。”
元遥气得青筋暴跳,“你这小子,别给脸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