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寝前，迟臻用捡回来的花泡水，润肤净手，心情愉悦。
进如意阁，接近周大人，找到他诬陷祖父的证据。
这如意阁里的人狗胆包天，干着替考、代考的勾当，她只对周大人感兴趣，至于考试什么的，干她何事？
有人要考察她，那态度上便要积极，别管能力如何，态度是第一印象，哪有人不喜欢有进取心的下属呢？
接下来的几日，李三郎安排了内训，但看授课的内容，迟臻觉得如意阁还是有些本事的。这内训是单独为她设置的，偶有其他几位仕子旁听。
先讲科举考试制度，讲反作弊的“防火墙”有多坚固，为了防止作弊，科举考试采用的回避制、复试制、密封制、搜检制等等，总之一句话，作弊千难万难，抓住就是个死。
仕子一定要端正态度，用心苦学，作弊为人唾弃，作弊不可取。
……迟臻听着李三郎一番义正言辞，心头有心迷乱，如意阁是个什么机构来着？
李三郎又讲了特殊的，比如有钱有势想通过考试，自己有一肚子稻草没本事的，便是他们的营生了。
哦！也就是说，这如意阁并非什么客人都接，客人也分三六九等，他们只接有钱有势的那一种。
风从雕花窗口吹过，迟臻托着腮，指头不停地扒拉着笔，事而发出啪嗒一声。
或是拖动椅子，刺啦一声，惹得几个仕子不满地看向她。
迟臻很没诚意地抱歉笑笑。
李三郎讲何为“八股”，讲得口干舌燥，见下面听讲的迟臻趴在桌上睡得熟，他便打算收住不讲了，让她早点回去休息。
“等哈，我有问题。”迟臻突然坐起来，脸上还有书本压出的红痕，懵懵懂懂道。
李三郎心中叹气：“问吧。”
迟臻清清嗓子：“本朝对于考务规定的法条有哪些？哪些是发条中明确了不能做的，有什么后果，清楚了界限，作弊的时候才能游刃有余不踩线。即便被抓，懂法条，也不至于坐以待毙。”
其他仕子小声议论，这也就是没参加过科举的女子才问得出的问题，从童生试开始，乡试，会试，若是时运好能参加殿试，一次次考下来，考场条例他们早都会背了。
李三郎耐心道：“大随会典中有详细记载，闲时可以翻阅。”
迟臻摇头：“不仅如此，《礼部则例》和《学政全书》中亦有补充。江南才子商衍有本《科举考试述录》同样可以好好研究一翻，还有你们龙溪老乡，写了本《科场回忆录》也可看看。更有域外人士写了本《贡院之春》。为了顺利通过，可配合随律来看，提高过关成功率。”
李三郎咳了两声：“补充的有道理。律法条例的确应该细细研究，免得丢了性命。”
迟臻又摇头：“舞弊被抓，也并非都会死！例如怀挟，一经发现，行枷示众一个月；串通考官这种，通关节，考生赌一把，被发现了便充军；贿赂考官事情败露，考官当斩，考生从重治罪；请人代考，就是枪替，考生照例问罪，知情考官连坐。”
未润墨的笔杆在她指间翻飞，她啧了一声：“可见，帮我们舞弊的考官风险更大啊！”
她一番话说下来，屋内能闻落针。
显摆！出风头！几个仕子斜睇着她腹诽。不为别的，这姑娘明明睡觉睡得好好得，偏偏在高层来视察视察时她就醒了，装模作样，不过就是为了讨高层欢心。
可恶！刚刚明明还趴在桌上睡觉，眼下坐姿端正，态度认真，让人恨得牙痒。
李三郎违心地点头称赞：“研究透彻，可见是下了功夫的。今日便到这里吧。”
快到用中饭的时辰，高层已经在窗外凝听片刻，总不好让人一直在哪儿站着。
迟臻又举手：“我还有问题！”
有问题你就憋着吧！仕子们恨不得齐齐向她扔书了，争表现也不要太甚，当他们是什么？高层未来之前，明明是条咸鱼，高层一到，亢奋积极，也太会装样了吧！
希望高层不要被她蒙蔽，早早将她踢出如意阁。
李三郎合上书，笑意和煦，像个耐心的好先生。
“不要耽搁其他人了，有什么问题，下来私下讨论吧！”
迟臻没有再坚持，郑重开口道：“即便在考核期，我也会像其他人一样严格要求自己，争取早日转正。您说如意阁在京都能列入前十，这不行，我们全力以赴，勇夺第一，起码要敢想。”
……众人默默不语。有这个必要吗？大家都是混口饭吃，何必呢！
迟臻见李三郎抱起一叠书，凑上去笑眯眯道：“重吗？可还拿得动？”
李三郎知她又在挣表现，婉拒：“不成问题。”
迟臻点头，将自己的书放在他怀里：“劳烦帮忙拿，胳膊没力气。”
说什么没力气，必然是睡觉时压麻了！
众人好奇，她怎么突然就又转回本性了呢？回头一瞧，果然！高层已经不在窗外了。
奸诈啊奸诈！
既然要做同事，为了增进情谊，搭建默契，李三郎自筹银两安排了一桌子吃食，邀迟臻一起入席。
开饭之际，众人举筷，迟臻阻拦道：“慢慢！我们是不是先邀请那位高层先生入席？”
王仕子怼一句：“人已经离开了，还装什么装。”
迟臻愣了下，转身离开，片刻后捧回一只海碗，放回桌上。
碗里盛着辣卤羊肠，那味道极大，劲儿足，整个屋子没有鼻子能幸免，在座的仕子都觉得有些窒息，只有迟臻不觉得。
吃了一阵，她发现大家都像是躲避什么有毒的东西似的，避开她的那盘菜。
很多人围坐吃饭的记忆都是两年前的了，祖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时常便吃边与学生谈论事情。她与祖父都喜吃这卤味儿，其他人却从不动筷子，甚至夹菜都要避开。有时赶上祖父高兴，他便用筷子点着碗说一句，某某，你来尝尝，今天做的尤其入味儿。那位师兄便会夹一截最小的，面无表情地吞下去。
仕子们吃饭吃得有些煎熬，不管吃什么菜，都串了卤羊肠儿的味。
迟臻嘬着筷子想，这样围坐在一起熙熙攘攘的，很有烟火气，日后要多多与他们一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