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背完《逍遥游》背《蜀道难》,背完《蜀道难》背《阿房宫赋》……两个人互不相让,几乎都没有任何卡壳,只有千灯因为有几篇还不太熟悉错了两三次,而江神尧直到千灯拿出《离骚》这篇大杀器也依然是一点没错,这让千灯非常不甘心。
怎么回事,自己提出的游戏最后坑了自己?这可不行。
千灯铆足了劲儿,一幅势必要让江神尧错一次的样子。比赛进行到现在,她的胜负欲完全被燃烧了起来,不是为了让江神尧给她讲题,只是单纯地想看见他出错的样子。
渐渐地,必背课文里面比较难背的都背得差不多了,两个人开始背老师没有硬性要求,只是建议有兴趣的同学可以背一背的古诗文,比如白居易的《长歌行》、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甚至是长篇叙事诗《孔雀东南飞》两个人居然都背了,可能这就是学霸吧。
一般的同学仅仅是想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好应付考试,一些学习较差的同学甚至连规定范围内的工作都不想做或者做不完,而班上总会有那种好学生,他们经常会超量完成任务,多做题、多背书、多看参考书,他们的学习进度超出别人一截,也无怪乎为什么他们的学习成绩也会超出别人一截了。
其中千灯会背《春江花月夜》不仅仅是因为张若虚写得确实很好,不愧为“孤篇盖全唐”之称号,而且这首诗也带给她很多思考。
开篇“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写得真好,读起来仿佛胸腔中有潮水翻涌,一下子就把她的思绪拉到了一处江滩上。江水连着海水,海面托着明月。站在那里,耳边传来阵阵江水拍打江岸、水花碎裂的声音,一轮明月自远处水天相接处升起,海水也随着月亮的引力渐渐上升,冷冷霁霁的银辉照耀在她身上,也洒在江面上,化作片片闪光的鳞。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是了,在夜晚抬起头,天空中总有一轮明月,有时圆有时缺,但它总是会在,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在南国宫殿还是在一中校园;无论她是作为千灯存在,还是作为叶上妙活着。有时她也会想,此时的明月和当时的明月是同一个吗?如果是的话,此时此刻,会不会也有人像她一样抬头望月、思绪翻涌?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人活一世而大自然长存,人类的生命相较于大自然来说实在是过于短暂。或许明月一直在等什么人,只是江边赏月的人换了一代又一代,它所等的人却一直没有来,所以它才固执地夜夜来访,挂在江边一百年又一千年,长江送走了一波接一波的江水,它依然如故。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倘若这里的明月和南国的月是同一轮的话,千灯有一些愿望想要托付与它转达:不论此时通过明月与她心意相通的是何人,虽然他们并不能听见对方的声音,但是他们正在沐浴着同一片月光,愿我的祝福随着月华倾洒于你。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来到这里之后,千灯总会在夜半梦到从前的事,有的是确确实实只是发生过的事,有的是回忆与幻想交织,真假难辨,无论是何种情况,这无一不表示着她想家了。不是这里。不知叶家,不是21世纪,是已经覆灭的南国,是不知道现状如何的易国,是千灯的“家”,可惜她再也回不去了。
……
千灯对《春江花月夜》投入的感情如此之深,就连只是在对面听着她隔一句背一句的江神尧都能感受得到。他隐隐感受到对面的女孩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但是他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还不到18岁的少女,对这样一篇充满人生哲理隐喻的诗感受如此之深。
回到《孔雀东南飞》。随着两个人交互背诵,焦仲卿和刘兰芝的故事缓缓展开。学过这篇课文的人都知道,最后这个故事的结局并不美满,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凄美:夫妻两人一个投湖,一个上吊自尽,用自己的亲身行动和生命与传统做着抗争,为自己争取爱情。
江神尧背道:“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迎亲的那一天牛马嘶叫,新媳妇兰芝被迎娶进入青色帐篷里。
千灯接着背,“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黄昏过后天色昏暗,四周静悄悄的毫无声息,这是人们准备吹灯入眠的时间。
接下来的刘兰芝就要投池了,千灯想,为什么人世间的爱情总是不能得到圆满的结局呢?
她这样想着,不禁愁容满面,等了一会儿发现江神尧迟迟没有背出下一句。
?千灯抬头看了江神尧一眼,以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
“下面的我忘了,”江神尧说得理直气壮,“我认罚。”
“不是吧?”虽然千灯一直盼着江神尧能错一句,但是他明明前面背得那么熟,这都快要背完了,怎么会突然忘了呢?还是一个字都记不起来的那种?哪怕是错一个字两个字都比直接忘了让人信服,现在的情况在千灯看来,就是江神尧在故意让自己。
“你不用故意让我。”千灯说。
“我没有,”江神尧回答,“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只记得接下来你要背的那一句是什么什么赴清池来着……”
“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千灯接道。
“嗯是,前面一句我真的不记得了。”
看江神尧一脸真诚,实在是不像在撒谎的样子,千灯也就勉为其难地记下他欠自己一道题。
其实这样也好,就让故事完结在这里。到这里,刘兰芝还没有“举身赴清池”,焦仲卿也没有“自挂东南枝”,不会有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一切都还来得及。
最后的战果,千灯欠江神尧三首曲子,而江神尧欠千灯一道题。
背了那么多篇课文,两个人加起来才错了四句,最后的结果比起过程来说有点虎头蛇尾的意思,而且千灯只逮到让江神尧讲一道题的机会。
不然让他给自己讲“一道”导数大题吧?就是只要是导数题就都算在里面的那种“一道”?算了,这样好像不太厚道。
千灯蜷缩在被窝里,一面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想着怎么更好地利用这一道题的机会,一面陷入了沉睡。
“晚安。”江神尧看着千灯沉沉的面容轻声道,伸手按灭了床头灯。
第二天早上起来,千灯的身体情况完全不像她预想的那样神清气爽,反而更加严重了。
完了,看来重感冒是逃不过了,千灯缩在被窝里换衣服想。
昨天洗好的衣服是江神尧负责拿去烘干,顺便再拿上来的。他起得早,到洗手间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就拿着两个人的琴包下了楼,给千灯留出收拾自己的空间,但是千灯还是有点害羞,有一层被子的掩护她才能更有安全感。
穿好衣服,又收拾了一下床铺,环顾一周,确认没有丢下什么东西,千灯也关门下楼。
记得昨天是从那边上来的?
酒店一层有太多房间,但不论怎么绕都能顺利找到电梯。
学习能力和观察能力很强的千灯经过昨天的观摩已经掌握了电梯的使用方法,自信地按下按钮就等电梯上来。
由于感冒的原因,她的脑子一直昏昏沉沉的,鼻子里一直像堵着什么东西似的,呼吸都不通畅。
江神尧叫她起床的时候说他会在饭厅等,千灯下了楼直奔饭厅,果不其然一眼看到了江神尧,不只是这个人的外貌和气质原因,他身边那两个巨大且全黑的琴包存在感也属实很强。
这个酒店是提供早餐的,因此两个人不用背着琴包再出门去找早餐店,只要在这里解决早餐,然后打车去火车站就可以了。楼老师还传来消息让他们不用着急,今天不来学校在家里休息一天也没关系,已经替他们请好假了。
原本千灯想的是哪怕只有半天,在学校复习也比在家里学习效率高,但是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来说选择负重学习,还是赶紧回家休养生息,争取明天考试之前恢复好,她还没有主意。
“下来了。”江神尧特意挑了一个能够看到电梯出来的那条走廊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千灯。
“嗯。”千灯回答道,不可抑制地吸溜了一下鼻涕。
“感冒更严重了?”江神尧一下子捕捉到她的这一个动作,从包里掏出纸巾包递给千灯。
“没有。”要是让神经元知道自己得了重感冒,他肯定不会让自己回学校的,于是千灯嘴硬道,没想到声音嘶哑得不像样子,倒像是在说“对没错我就是得重感冒”了一样,这可不行。
千灯清清嗓子,挣扎着再次道:“没有!”
结果还是一样的沙哑。
得,没戏了。
就连千灯自己都觉得不相信说话声音这样的人会没有得感冒。
“好像……是感冒了,”千灯怯怯地承认道,小心翼翼地看了江神尧一眼,不死心地试探道,“我们吃完饭就回学校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