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被人欺负了一定要告诉我,我替你出头。”
想起来了,上次宋季燃说这话时候还是因为千灯的手指头红了,他以为她被人打了来着。
他又一次郑重其事地叮嘱千灯,可千灯只觉得羞愧:他这么担心她,可她早就下定决心不会遵守这个约定。
“我记住了。”千灯说。
她只说记住,没有说会照做,这样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也不算是她失约了吧?
有的时候晚上练琴到时间比较晚了,江神尧就会送千灯到公交车站;下午午休时间去练琴的话,也会在音乐楼撞见还有音乐课可以上的小孩儿们,这些本来都很正常,但是最近千灯注意到只要她和江神尧走在一起,旁边的人就会对她指指点点,掩着嘴和旁边的人一边向这边偷瞄一边说着什么。
“怎么了么?”又是一天晚上,江神尧送千灯到公交车站。注意到千灯一直在观察什么,江神尧也顺着她的目光去看,那些人却立马装作无事发生,因此江神尧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事。”正好她要等的那班公交车进站,千灯冲江神尧挥手告别,“我走啦。”
如果因为这件事刻意和江神尧划分界限的话,他一定又会以为自己被嫌弃了吧。更何况本来他们也没做什么,她问心无愧,也就不怕别人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
终于,只是躲在暗处的指指点点已经满足不了他们,他们蠢蠢欲动,想要博取更多的关注。
一天早上,千灯刚进门就发现自己座位上发生了什么,那惨状是站在门口一眼望过去就能发现的夸张。
她环顾了教室一圈,几乎没有过多犹豫,就把目光锁定在了章清怡身上。对方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嚣张地冲她挑眉,动作夸张地转身。
夹在书里、放在文件夹里的试卷、习题都被抖了出来散落一地,桌洞里和书箱里的教材、辅导书统统被扯掉了封皮和封底,扔在桌椅上。千灯放下书包,蹲在地上收拾着。做这事的人就是看准了宋季燃早上来得晚,班里没有其他人会替千灯出头。不过这也正合了千灯的意,她也不想这件事被宋季燃知道。
“那个……”千灯正收拾着,一个同学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出声。
抬起头,眼前是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子,好像是叫孟荔,平常和千灯也没什么交集。
“怎么了吗?”千灯停下手里的动作,耐心地问。
“我是今天第一个来班里的人,”孟荔两只手紧张地搅在一起,不敢看千灯的眼睛,“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没有帮你收拾一下,对不起。”
原来不是今天早上干的,那就是昨天晚上就已经发生了咯?
“没事,你能来告诉我这件事我已经很感激了,谢谢你。”
“我、我帮帮你吧?”说着,孟荔就要蹲下来和千灯一起收拾。
千灯能感觉到一直有人在关注着这边的情况,孟荔来向她通报这件事一定已经落在了对方的眼里,要是再帮她收拾书桌,千灯怕会连累到她。于是她微笑着拒绝了孟荔,对她说自己收拾就可以了。
如果有人试图帮助受害者,那么施暴者就以更加过分的手段对付帮助者,逼迫其不得在帮助受害者,已达到鼓励受害者的目的。这些都是千灯在被欺负的过程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因此她不可能拉孟荔下水。
早自习之前的时间根本不够恢复原状,千灯只能大概先归置一下,把被撕碎、揉烂的试卷扔到垃圾桶里,再一本接着一本地把书的封皮、封底粘回去。
如果不是白雨鹭来找千灯问题的时候,发现了练习册上的脚印和胶带,千灯本来也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她和温绘。
“谁干的?”白雨鹭拿着书问她,“就这一本?”
算了,她算是看出来眼前这个家伙三巴掌打不出一个屁来,还是得她自己动手。于是白雨鹭就开始翻千灯的书箱和桌洞。
“别翻了,别翻了,”千灯制止她,迫于无奈只好把事情大概跟她交代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孟荔说她早上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白雨鹭一边生气地碎碎念,一边咬牙切齿的咬自己的大拇手指的指甲。
“等等,你说你早就知道?”千灯拉下白雨鹭的手,“你知道什么?”
她在学校里没别的朋友,所有消息都来源于白雨鹭和温绘两个大喇叭。这次白雨鹭明显提前听到了什么风声,居然没有跟她说?
“嗨呀,”白雨鹭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用另一只手戳戳千灯的脑门,“说你聪明你是真傻,说你傻吧你还挺聪明,是这样……”
白雨鹭向千灯娓娓道来。
原来就是前几天关于她和江神尧之间的谣言,有人说千灯一边和宋季燃交好,一边又跟江神尧纠缠不清,实属脚踩两条船,不过这两个人已经不是“船”的级别了,而是两条“游艇”。
“脚踩两条游艇”的说法让千灯觉得很好笑,白雨鹭捶了她一下,“还笑?”
“不是,真的很好笑,这完全是胡说八道啊。”天地良心,如果不是因为叶上妙和宋季燃是邻居加青梅竹马、如果不是她需要参加器乐比赛赚取生活费,她一定选择离这“两条游艇”远远的,躲都躲不及好吧?
“是啊,我和温绘一开始也觉得他们就是在胡说八道,没放在心上,也就觉得没必要告诉你,给你添堵,哪想到一个不注意就出了这种事。”
白雨鹭难得一见地垂头丧气,显然觉得千灯今天的书桌惨状有她没有提前通报的责任。
千灯伸手摸摸她的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就算今天他们没得逞,也总会有别的事情等着我的,这不是你的错。”
“不过……”千灯话锋一转,“照你这么说,这件事跟章清怡没什么关系喽?”
可是刚刚她的表现又确实有点可疑。
“那倒也不是,”白雨鹭吸吸鼻子,“章清怡是‘宋季燃后援会’的资深会员,所以,你懂得。”
啥玩意儿?宋季燃后援会?那不是运动会的时候想招募千灯的那个奇怪的组织吗?要是当时自己出卖灵魂答应了她们的邀请,是不是就没今天这档子事了?
想想也是,自己被嘲讽,自己的“男神”被“劈腿”,这事放在谁身上谁不生气?千灯的同理心总放在没用的地方,要是让白雨鹭知道了,她可能会把千灯的脑袋晃晃,看看里面进没进水。
忍一时风平浪静,流言总会不攻自破,不给她们回应,幼稚的小女生吃醋行为又能持续多久呢?
原本千灯是这么打算的,但是事实是你越忍气吞声,对方就以为你怕了、心虚了,就会变本加厉地造作,愈发地猖獗。
一中食堂有一个窗口,夏天的时候供应绿豆汤,其他的季节供应各种汤,有的时候是西红柿鸡蛋汤,大部分时间是紫菜鸡蛋汤。由于是免费供应,排队的人总是很多,因此白雨鹭、温绘和千灯三个人商量着轮流下去排队打汤,反正一碗刚好够三个人喝,这天正好轮到千灯。
打汤的阿姨和打菜的阿姨完全不是一个风格:打菜的阿姨生怕给得太多,一勺子还得晃两晃;打汤的阿姨则是生怕给得太少,一勺子下去兜得慢慢地上来,一个碗将将盛下。每次端着汤碗,千灯都格外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地往餐桌那边移,生怕会洒出来。
今天居然是稀有的西红柿鸡蛋汤,千灯两手端着盛得满满的汤碗,每走两步都要低头查看一下汤的情况,确保它的晃动范围在碗的边沿以内。
千防万防,防不住有心人的刻意找事。
明明旁边那么宽的路不走,那人偏偏就端着碗往千灯身上撞,连汤带水浇了千灯一身。
“诶呦真是对不起,”章清怡还假惺惺地关心千灯道,“要不要我帮你洗洗衣服,好洗掉你这一身的骚味啊?”
旁边的同学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停下了脚步围成一圈,有人认出了千灯就是这几天的“话题人物”,更加期待这出“手撕渣女”的戏码。
本来还只是怀疑,今天这一出下来,看起来前几天去的的书被撕的是绝对跟章清怡逃不了关系。
被她这么一撞,千灯手里的汤也洒出去了不少,不过大部分还在。千灯悠悠地腾出那只被汤烫到的手在校服上蹭蹭,抬眼直视对方不屑地一笑:“你就没有别的吸引我注意力的方式了吗?不是故意撞人,就是在这里乱吠。”
“你……!”章清怡显然没想到一直忍气吞声的千灯竟敢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回嘴。
“我?我怎么了?我的书,撕起来顺手吗?”问还是要问一下的,万一,是吧,万分之一的概率,章清怡跟这件事无关呢?
事实证明,她就是跳得最欢的那个“幕后黑手”没得洗。章清怡还颇为自得道:“是我怎么样?你的书是我撕的,水杯是我摔的,作业是我扔到厕所里去的,你还想知道什么?”
“我还想知道……”千灯歪头,抬手就把碗里剩下的汤全都倒在了章清怡的头上,一字一顿道,“你,怎,么,这,么,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