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一章
禾露2020-07-12 23:492,446

  那是位俊朗的少年,眉目明朗,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深邃的眼瞳里面倒映着对面的姑娘,姑娘是位美丽的姑娘,身形苗条,穿着白色的裙子,脸颊红红,少年与姑娘并排坐着,有些许的手足无措,姑娘腼腆的摸着自己的头发,少年紧张的抓着自己的衣服。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村庄,男人们外出挣钱养活家里,女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孩子们白天在整洁的教室里面朗声诵读。

  而我,是一棵粗壮的树,七点开始的晨读声会乘着风钻进我的耳朵里,悠悠转转的在脑子里面回荡着“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可这里不是江南,也没有莲花田,有的只有数不尽的玉米和小麦,每年轮番成熟。

  少年与姑娘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看家里更是门当户对,春夏秋冬,一年又一年,少年成了二十岁的少年,姑娘还是那个漂亮的姑娘,两个人是村子里面的希望,这个年纪上学不稀奇,但是上出名堂来的在这个小村庄里屈指可数。

  姑娘喜欢北方,而少年则想要去那晨读声里提到的江南,少年与姑娘在树荫下告别,迎着夕阳走向不同的路,我从懒散的一天中恢复了些许的精神,抖了抖自己的枝叶,享受着夜晚微风习习的舒适,温温柔柔的晚风夹带着夏季特有的温度,吹拂在我的树干上,我看着近在咫尺的村庄,依旧灯火通明,少年与姑娘,也在那里。

  “我不敢下苦功琢磨自己,怕终于知道自己并非珠玉;然而心中又存着一丝希冀,便又不肯甘心与瓦砾为伍。”少年在告别时这样说到,他的眼底闪烁着一股火焰,灼灼燃烧着,

  姑娘就站在他的对面,可他的眼睛里装了一些别的东西,把姑娘的倒影挤在了一边,我看着他年轻的脸庞上面写满了坚定与不屈,像我见过的很多年轻人,对世界满怀敌意,抱着战斗的心,去投入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少年走的那天,是八月份的第二十四天,我从朦胧中醒来,看着少年坐上了离别的车,姑娘在我的枝叶下,缓缓说着再见,依旧是白色的裙子,依旧是漂亮的姑娘,只是这一次,姑娘的脸颊没有红,眼圈却红了。

  她面向东方,那里初升的太阳正缓慢露出头顶,天边的云彩被染成一种朦胧的红色,带着夏季毒有的热辣气息,席卷了我的鼻腔,她昂起头颅,头也不回的走出树荫,脚步踏实。

  再见姑娘与少年时,村庄的屋顶素装银裹,我也穿上了白色的棉衣,姑娘裹得严严实实,少年为姑娘暖着双手,他们在雪地里缓慢走着,伴随着吱嘎作响的新雪的声音,聊着不同的见闻。

  少年说他遇见了很多有趣的人,姑娘说她结识了几个交心的朋友,一阵冷风吹过,夹带着微微的雪屑在少年脚边打了个璇,又归于平静,少年与姑娘走回了村庄,那里炊烟袅袅,人们都在准备迎接新的一年。

  那是一年的春节,人们在鞭炮声中互相道着新年好,春晚在电视里无限重播着,而我在自己的肚皮里画上了一个圆圈,同姑娘与少年一起,长了一岁。

  过年的热闹氛围维持了人们半个月后,在十五烟花绽放后终于逐渐归于平静,少年与姑娘又再次告别,走向各自的路。

  春天到了,我又重新长出来枝丫,去年风儿吹来的白色种子慢慢的从土里发了芽,它说它是蒲公英,可以随着风儿四处飞舞的那种,在它叽叽喳喳的陪着我走过了二百一十三天零八个小时后,终于在我掉落第二片树叶的时候陪着风儿飞走了。

  而我,在白雪降临的时候,又看到了少年与姑娘。

  故事恶俗,却也总是百听不厌,世界所有的事情总是百变不离其宗。

  少年还是那个少年,可又好像不是那个少年了,他的眉目依旧俊朗,可眼神里姑娘的身影却淡漠的可怕,

  姑娘依旧漂亮,只是她望着少年,说的是分手,

  少年与姑娘平静而短暂的相处,一拍即合,我看着他们的身影,忽然觉得她们就像蒲公英一朵花上面两颗不同的种子,没有成熟时相依为命,成熟之后各自分飞,倒也不失为一种良策。

  而我,只等着下一位少年与姑娘。

  立冬之后偶尔的寒雨侵袭了小城,再也难以见得耀眼的阳光以及躲之不及的炎热,寒雨夹带着一丝萧条而凌冽的北风,吹响枝头摇摇欲坠的叶子,叶子飘飘扬扬,落在了姑娘的肩上,打着旋的从姑娘的肩上滑落。

  它小心翼翼的避过浅浅的水洼,轻轻的收着自己的裙摆,最终缓缓的躺在了地面上,落叶查看一下自己脉络倒还算清晰,颜色也是好看的金黄色,感觉很满意,可是落叶还是被扫进了垃圾桶,一如那些沾着雨水的落叶一样,落叶就是落叶,他们这样对他讲。

  落叶知道,终究是逃不过命运,可至少是奋斗过,倒也算值得,也就不必在别人说教时那样趾高气昂理所应当的语气,因为这一路是自己走的,是苦是甜也是自己说了算,一如这凡尘世间的你我,在泥泞之中艰难的行走着,路过万里玫瑰田,最后只求一片安宁地。

  因为你知道那玫瑰在热烈,也不是你的心头好,可那安宁之地再冷清,也是你心之所属,所以人们总是喜欢在泥泞中找寻着,诸如干燥而温暖的领土,又或者炊烟升起的安定。

  这世间为什么会有桥,因为路走到尽头了,生活也总是这样,荒诞不经而又真实不已,你以为就这样了,可生活又会告诉你,不,这才刚刚开始,年轻时总是对于生活的各种招式应接不暇,也总是会以为绝境难生,可到后来,柳暗花明,前方赫然又是新的征程,便又是一段未知的旅途。

  所以到后来便可以慢慢明白了,这世间,路走完了有桥,峰回路转,总有人会陪你走向灯火阑珊,遇见你之前,我是独坐在轮椅之上挣扎的狼狈之人,可遇见你之后,忽然觉得这世间漫漫,桥那边的风景应该也不会差。便应该满怀希望的走着,去望一望星空,了一了自己的梦想,把我爱你从咒骂里撕扯出来,明明白白的放在晴空白日下,对着你好强的眼睛,告诉你,不要怕。

  便算是成为了一片飘荡的落叶,摇摇晃晃却又小心翼翼,伴着冬季里略显刺骨的寒风游荡在地面之上,缓缓,慢慢,清晰,坚定,去迎接自己既定的命运,也去路过没想到的风景,看着花开在半山腰,热烈而繁茂;看着树长在山顶处,茂盛而高傲;看看那幽旷的山谷,今宵可又有古人吟唱;还有那个日思夜想的你,是否先与我到达了终点。

  你我皆是无名之辈,痴憨笑骂人生百态,也总是在泥窝里摸爬滚打,可你我也都是温柔的人,当我遇见你,你就有了名字,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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