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绵绵,炎热与躁郁都随着沉寂的蝉声远去,一切生命都在云暖风阔下呈现出饱满而精神的一面。
而我倦倦地垂着眼皮,呆坐在略显喧闹的教室里。
“容悦。”低沉的声音叫我的名字竟说不出的好听,我循着声音望去,青衣就这样闯进我的视野里。他眼睛大大的,眸子漆黑深邃如一波宁静的潭水。他客气地冲我微笑,就像,一片飘落的雪花,很美,但没什么温度。我呆呆地看着他,心想,原来我们班里还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容悦,容悦。”青衣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可以借我用下你的荧光笔吗?”
我猛的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手忙脚乱地找出荧光笔递给他,脸庞染上了羞郝的红晕,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却发觉他的笑里带上了些许温软。
我有些慌乱,随手拿过一本书一页一页地翻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点都没看进去。
这时后桌递给我一张白纸,我接过,打开,纸上用四种不同的颜色写了四遍“容悦”,字体刚劲流畅,如行云流水般倾泻而下,我欣赏着,将那几个字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是青衣。
阳光暖暖地打在我的脸上,很舒服,逆着光望过去,你的侧脸上还有细细的茸毛,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我赶紧打消内心的想法,心里却还是滋生了奇妙的感觉。
青衣,你轻轻地就拨动了我心中十五年来从未为谁震动过的琴弦,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就好像四季轮回花开花谢一样遵循着不可逆转的自然法则。
我想啊,一眼万年也不过如此吧。
“青衣,有人找!”坐在后门口的男生烦躁地大声吼道,刚开学谁都不认识谁,到处是初中时的同学相认的场景,可苦了坐在门口的同学——传话传到崩溃,语气自然不会太好。
青衣没有计较什么,倒是先礼貌地冲传话人道了谢。我趁着这个时候看到了来找他的人,是个很可爱的小女生,以及不经意间瞄到的,他看她时温柔而眷恋的神情。
心中有些微微颤动,不知何故。
神使鬼差的,我装作上厕所的样子,随着他走了出去。
青衣给了我一个温和的笑容,我感觉我好像读懂了他的眼神。他说,没关系交给我。
我泠然一笑,不置一词。
我没有问过这其中缘由,青衣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又怎会有什么过错呢。
那段时间里,青衣跟我走的很近,像是在寻求些安慰,我也乐见其成,于是乎装聋作哑地跟着他,跟原棋禹熟悉起来,跟班里和他关系好的人都熟悉起来,看上去好像悄悄融入了他的生活。
慢慢的慢慢的,我发现青衣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温润。他会打架,冲动而热血。他会逃课,随性而不羁。他也仗义,他也圆滑。他有我想象不到的一千零一种样子。
上课时,青衣常常以看不见黑板为由搬凳子坐到走廊上,和我共用一张桌子。而其实他的位置就在我的斜后方。
他已经开始在意我了,我偷偷地笑。
我开始幻想着,能与他并肩,行走在阳光之下。
有些念头一旦产生,就会像野草一样疯狂生长,尤其是阳光雨露充沛的时候。
青衣给了我希望,他就是充沛的阳光雨露。
我得做点什么了,我也想争取一下。
好不容易等到周六下午回到家里,我急匆匆地洗好衣服,敷衍过爸妈的问话,把自己锁到房间里盯着手机。
青衣说,等他回家就会给我发消息。
日头西斜,房间里渐渐昏暗,我沉不住气了。
你到家了吗?
我心一横,将留在输入框里很久很久的话点了发送。
出乎意料的,我竟很快就得到了回复。
青衣发了个抱歉的表情,我猜他一定是用调皮的语气说出这句话:让你久等了吧,真是抱歉,我忘记跟你汇报了。
我没有计较,能收到他的消息就让我开心的失去理智了,哪还会想起等待的过程是多么煎熬。
戚戚黄叶已经落尽,仍不见雪堆满枝头。几棵常绿松柏寥落的立在两栋红色教学楼之间,它们不能变成黄色,只孤寂地肃立,许这冬季几分萧条,一如我心。
我一直是不太喜欢冬天的,直到那天,青衣牵起我的手的那天。
我只当他回心转意终于发现了我的好,却没看到他眼底那一抹深深的倦色。
他告诉我,他们两个相处得太久了,相看两厌,已经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他总是微笑着听我叽叽喳喳,然后温柔地接上几句。
我们每天形影不离,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逛街。我知道了他的一些小习惯,比如吃早饭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买两个鸡蛋但自己却不剥,像一只小狗一样眼巴巴地看着我等我给他剥壳。比如走路时候喜欢走两步就做出一个投篮的动作。
但他并不像以前那样自由肆意,变得克己而自律。
我想着法子讨他开心,虽然总是不得要领。我看他温和却克制的笑,看他略显别扭的脸,努力去记住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记住和他一起走过的每一条路。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张爱玲说的是真的很好啊,即使低到尘埃里又如何呢,只要我能爱你,只要你能开心。
青衣像往常一样坐在我的旁边,前排女生不甘寂寞,把主意打到了我们身上。
她递给我一只眉笔,神秘兮兮地说要教我画眉。我也无聊,便认真地跟她学了起来。青衣也饶有兴趣地看着。
天赋异禀的我自然是很快就学会了,我想练练手,可前排却讳莫如深地避开了。于是我只好央着青衣,他敲了敲我的脑袋,无奈地同意了我“不太合理”的请求。
我兴奋地执笔上场,左手扶着他的脑袋,右手仔细地描画着眉毛,感觉自己像是个大师。
结果大师是个没出师的伪大师,我没控制好力道,将青衣英气的剑眉硬生生化成了蜡笔小新款。
前桌见状,憋笑憋得满脸涨红,好半天了才恢复了正常。
然后她笑眯眯说,你们知不知道画眉在古代是小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啊。祝你们举案齐眉。
我很开心地扬起嘴角,有了这层意思,我更想给青衣画眉了。
可是青衣拒绝了,理由是我画的太丑。我本想再争取一下,这时候下课铃响了,青衣便一溜烟地跑去洗脸了。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在古代时应是男子给女子画眉,女子为男子拢发。
或许是我失了兴致,又或许是青衣刻意避开了,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摧残过他的眉毛或是头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