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
冬日的寒气尚未消退,长安街上的氛围却不似空气那般冷清。
各色商铺陈列于道路两旁,飞扬的檐角下挂着红艳艳的灯笼。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触目所及皆是一片繁华,宽大的道路上车水马龙,人们争着向前方涌去。
城门之下,一白衣男子孑然而立,三千墨发以一黑檀木簪绾于头顶,乍然一看,却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当然,如果能忽视他身后那个毛毛躁躁如猴一样乱窜的黑衣小斯的话。
“郎君,这,这,长安城竟如此繁华!”风定激动地四处张望,“若是能好好地逛上一逛,才算是不枉此生啊!”
“风定,不可大喜大悲。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任务。”钟离昇面带微笑合上折扇,顺手敲在了风定头上。
风定笑嘻嘻地揉揉头,“郎君,你说月恒郎君会不会正在这长安街上玩耍。”
钟离昇收起眼底的笑意,睨了他一眼,“休得胡言乱语。兄长怎会如你一般顽劣。”
身后忽的传来一股大力将钟离昇撞了一个趔趄,教养良好的平和面容丝丝龟裂,忍不住带上了一抹怒气。
“哎呦对不住啊这位郎君,今天那颜大娘子在福寿楼弹琴,去晚了就占不到位置了!”那撞了人的男子急匆匆地说完又急匆匆地跑了。
风定赶忙给钟离昇捏肩,“郎君息怒啊,戒怒。”
钟离昇深吸一口气,又用手抚平紧皱的眉这才压下了心中的火气,恢复一贯平和的面容。
“风定,这颜大娘子可是名冠天下的玉山居士?”钟离昇眼眸一亮。
“正是。颜大娘子名熙瑶,五岁能识器,七岁晓音律,九岁能作曲,十一岁名满天下,因其所奏乐声如梦如幻,让人有‘忽闻瑶琴奏,遂舞玉山岑。舞罢复嘹唳,谁知天外心。’的心路,故尊其为玉山居士。”风定摇头晃脑如说书先生一般讲得忘情,却是没注意到自家主子越来越亮的眼眸。
钟离氏以诗书传家,每个钟离家的人都自诩风雅,小辈如钟离昇者更甚。琴棋书画以琴为首,能欣赏到大家风范自是不容错过。
“风定,快,我们也去福寿楼!”钟离昇清淡的语气中带着些欣喜。
“啊?”风定一愣,“郎君,这样怕是不妥。我们来长安不是为了寻月恒郎君的吗,现在还没有月恒郎君的……”
“不妨事,没准我们能在福寿楼鱼龙混杂,没准能得到兄长的消息。”钟离昇打开折扇,率先迈步前行。
“郎君等等我啊。”风定急忙跟上。
在钟离昇刻意加快的脚步下,两人很快就到了福寿楼。可福寿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却让他犯了难。严谨的家教不允许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推搡拥挤,可对玉山居士的渴望又让他迫不及待地前行。
“郎君,身为你最忠心的属下,在这种艰难的时候就让我来为你分忧解难吧。”风定做大义凌然状。
此时,一个身戴尉迟家家徽的小斯朝二人走来,看风定说个不停,只好先在一旁站住。
钟离昇心下一定,“莫慌,你……”
“郎君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风定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向人群,本想利用自己瘦小的身形挤进去,却不料人群密集,他非但没有挤出一点空隙,还惹怒了外围的几个壮汉,结果被人家丢了出来摔了个狗吃屎,以平沙落雁式降落到自家主子的面前,
钟离昇轻叹,“都说让你莫慌了,何时才能稳重些。”
“呜呜呜,对不起郎君,是我无能,没能为您分忧,这下可如何是好。呜呜呜……”风定捂脸。
钟离昇皱眉,当街嚎哭,衣衫不洁,这成何体统。“起来,仪容。”
“是。”风定迅速整理好自己的仪容,生怕慢了一步受到责罚。
“二郎君。”一个小斯犹豫着开口,“我是大郎的侍从,奉大郎之命特来来邀二位同到二楼用膳。”
“还不快带路!哼,你干嘛不早点说。”风定使劲瞪了那小斯一眼。
小斯心里憋屈,默默转身领着他们绕过汹涌的人群上了楼。
刚到楼梯口,便见一虎背熊腰的大汉站在走廊上望着楼梯口,似是在等什么重要的人。
那大汉一见钟离昇等人,便喜开颜笑地迎了上来。
“哈哈,钟离兄。”尉迟凭阑笑着作揖,“冒昧的请你同餐还望不要见怪。只是许久未见,又相逢异乡,小弟我心中实在是欣喜若狂啊。”
钟离昇客气地回了一礼,“既是尉迟兄所愿,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风定垂头站在钟离昇身后,心中暗诽,这虚伪的笑面虎不知又想作什么妖了。
“快坐快坐。”尉迟凭阑热情地招呼众人进屋,弓腰做出请的姿势,又转头冲小斯吩咐,“快去叫小二上酒上菜,莫要怠慢了。”
二楼包间成半包围状,开口则朝向楼下,视野倒也开阔。坐定,钟离昇立马往楼下望去,想寻玉山居士的身影。
这时,小二端着菜上来了,原本空荡荡的桌子上顿时摆满了各色精致的菜肴。
尉迟凭阑悄悄看了钟离昇一眼后在他身侧坐下,提手为其倒了一杯茶。
“不知钟离兄来此为何?”尉迟凭阑细细观察着他的神色,斟酌着开口。
钟离昇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自是家父所命。”
“是我唐突了。”尉迟凭阑笑着道歉,“钟离兄见谅,毕竟尉迟家以武见长,自是比不得你们钟离家礼数周全。”
钟离昇轻哼,并未接话。圣人有云:巧言令色,鲜矣仁!深受圣人影响的他从不待见说话阴阳怪气明里暗里溜须拍马的人,要不是为了听玉山居士弹奏,他才不愿与这种人共处一室。
“二郎可知颜大娘子颜熙瑶?”尉迟凭阑对钟离昇的冷淡恍若未闻,依旧笑得爽朗。蛇打七寸,这个道理他深谙于心。
钟离昇来了兴致,眼神示意他继续讲。
目的达成,尉迟凭阑眼角更弯,卖下一个关子,“每月十五玉山居士便会来这福寿楼弹琴,但每个人只有一次听琴的机会,也就是说每月听众均是不同,可知这是何故?”
“何故?”
“传闻,玉山居士在寻人。”尉迟凭阑压低声音道。
“所寻何人?”钟离昇好奇,心下甚至有点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