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戟今天高兴,费心做了一道平时都不太愿意做的复杂菜式——碧绿炒绉纱鱼卷,鱼卷金黄,彷如一匹绸缎捆着碧玉珍宝。鱼胶爽滑富有鲜香,料头滋味动人,清而不淡,爽而嫩滑。
宋裕如一见到好吃的就六亲不认,因为内心谨承着与长辈同桌吃饭时候必须等长辈先动筷的教训,只能双手扒着桌子眼巴巴地看着,不住地咽口水。
等容戟给云实夫人容悦各夹了一筷子之后,宋裕如就像饿狼一样扑了上去,烫嘴都不舍得吐出来。
容悦本来还想给宋清寒贺安晴两人留一些呢,结果就一个转脸的功夫,宋裕如已经风卷残云般将一整盘儿菜吃干抹净,连汤都不剩了。
云实夫人还心疼地看着宋裕如,柔声叫他慢点吃,不够还有……
殷和光没出来吃饭,派了个伙计过来解释,说是身体不舒服。云实夫人就匆匆吃了两口饭,然后亲自端了一碗饭给他送去,还把容戟给她夹的那个鱼卷儿也放他碗里一道带过去了。
容戟心里别扭,咬牙切齿地拿筷子戳自己碗里的米饭。
“爹……”容悦无奈,拍了拍容戟的肩膀,“别再戳了,一会儿整成浆糊了都。”
见到亲爹亲娘之后的容悦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变成团宠,反而被迫长大,安慰自己玻璃心的老父亲已经是家常便饭,信手拈来了。
宋清寒他们一直到暮色四合了,才披星戴月地回到济世堂。他们带回来了五株云烟霖花,含苞待放,还能将养几天。
为了护着娇贵的药材,两人狼狈不堪,身上泥是泥土是土的,活像是叫花子遇上要饭的,比不得谁更惨一点。
云实夫人赶紧叫人给他们起锅炒菜,烧水洗澡,督促着他们吃饱喝足之后赶回房间里睡觉去。
一株云烟霖花上能开三十三朵紫棠色的小花,每一朵小花都能制作出一帖药。这次带回来的药材够用好几天了。
容悦知道之后,真是后悔不迭,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把一株如此珍贵的药草轻易送人了呢。于是整日泡在药房里面,一边制作百解药,一遍研究怎么能让云烟霖花多开几朵。
济世堂忙而不乱,就这样平静的过了几天。
严冬过去了,春水解冻,济世堂身后不远处有一条小溪,隔着簧竹,还能听见‘叮咚叮咚’的冰块儿碰撞的清脆声响。
殷舅舅的伤势也恢复得七七八八,只是不论怎么问,他都不愿意说,是为什么受的伤。他每天必做的功课就是乐此不疲的在济世堂的各个角落找他的师姐。
“师姐!师姐!你看我发现什么好玩儿的啦!”殷和光兴奋地举着一个竹编蚂蚱,照例在院里到处乱窜,伙计们对此见怪不怪,该干啥还干啥去了。
殷和光穿过竹林,发现假山那边露出来个葡萄褐色的裙角,喜上眉梢,今天师姐可不就是穿了件儿葡萄褐的裙子吗!
宋清寒将她拦腰抱起,施展轻功,两人很快就离开了那片想吃人的菜地。容悦心有余悸的回头看看,告诫自己以后可别再手痒乱拽别人东西了。
喜鹊一号嗤笑,容悦怕不是忘了,就前两天,误碰毒草之后她也是这样说的呢!真是记吃不记打,愁人啊……
两人继续往前走,路上遇见了一片鱼塘,莲叶田田,有鱼嬉戏其间。
可奇怪的是,鱼儿跃在鱼塘表面形成的水纹,竟然形成了人影图画,看不清脸,只有朦朦胧胧的动作身形,依稀能分辨出来男女,茫茫然在演一出哑剧。
一幅画只能维持几秒钟,然后淡去,随着鱼儿游动,又展现出另外一副,生生不止。
……诡谲而变幻多端。
容悦只看了三幅就毛骨悚然。
第一副满目疮痍。
破碎惨败的宫墙,绵延不绝的大火,在灰暗天空中猎猎作响的残旗,灰烬中掩埋蒙尘但还在发着微弱光泽的珠玉,倒塌的龙椅。
第二幅饿殍遍地。
焦黑的土地,哀鸿遍野,河水都被鲜血染红,幸存的人们瘦脱了型,艰难地拄杖前行,妄图寻得一丝生的希望。
第三幅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烽火连绵的战场,冷漠的黑甲铁骑踏过倒地的尸骨,身着火红嫁衣的女子,发了疯一般朝着被践踏的尸骨扑了过去,马背上的人将她一把拎起,捆在马背上扬长而去。
女子的嫁衣被扯烂了,她十分不甘心地徒劳地伸出手,只有红缕丝缠绕在尸骨之上,随风飘摇着,想抓紧女子的手,却又实在无能为力。
压抑,黑暗,绝望,徒劳,悲哀,颓丧,甚至还能从那些简单的纹路里看出来,人们希望冲破牢笼求得新生的迫切。
容悦十分不忍的别过了眼,她有些经不住这些沉重情绪的打击。
这些画面看起来像是前朝的灭亡,也像是恶毒的诅咒。
可是容悦知道,都不是,都不是。
那是无可抗拒的,将来会一件件发生的,真实的事情。
那是,预言啊……
宋清寒看着鱼塘,却没什么反应,见容悦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赶忙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歇一歇。
“悦儿,你怎么了?”
容悦指了指鱼塘,宋清寒皱着眉又将鱼塘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清澈见底,游鱼肥硕,莲花含苞,时不时有鱼跃出水面,一口咬住花叶不放,再坠入水中。
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宋清寒又低头看了看容悦惨白的脸色,轻轻拭去她额头上的细汗,陷入了沉默。
容悦留意到宋清寒的表情,也就大概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鱼塘中的预言画面,宋清寒是看不到的。
也许是因为宋清寒也是画中人,也许是因为容悦她从本质上来说并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她不受这个世界的限制,也许是有人故意设局……
这样一个局面,还没见面就先来了个下马威,总不会是个好相与的。
“哟,这么快,就找来了……”
远方传来一阵空蒙低沉的男声,还带着微微的笑意,和着天边的云彩,竟然有种别样的韵味。
可不见人影空闻人声着实有些吓人,容悦色厉内荏地厉声道。
“谁!谁在哪儿鬼鬼祟祟,装,装神弄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