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完签后,众人才意识到一个问题——雪地车是凌焕的,把车主塞进后备箱是不是不太合适……
即将进后备箱的凌焕本人不甚在意,翘着二郎腿问:“谁会开车?”
老杨:“我会。”
凌焕:“那你负责开车。”
李曼柔小声说:“要不还是……”
凌焕故意忽略了她:“充电站很近,出了校门右转一百米就是。”
汪泽洋起身,问:“那我们充完电就直接去体育馆?”
云祁点头:“对。一共十一公里的路程,不需要太久。”
大家都从沙发上站起来,分头去收集食物。
十分钟后,众人抱着补给在二楼休息区集合。
香水瓶在十个人的手中传递了一圈,照例是跳过了麻子和秃头,最后又回到了云祁的手里。他和凌焕打头,一起下了楼梯。
一楼有不少变种人在书架间晃荡,时不时地抬头向二楼看。
香水的气味确实给他们造成了一定的刺激,众人一到楼梯边,变种人就都往图书馆的门口汇聚。
云祁和凌焕停下脚步观察了一番,变种人也停了下来,朝着他们伸出紫红色的舌头。
凌焕一把将斧头甩到地上,刀锋戳进地砖,台阶直接裂了开了。这一震,将面前的变种人激得狂怒。他们的身体以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骨骼咯咯作响。
他们全然进入了狂暴的状态,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敢靠凌焕他们太近,只是做着扑咬的动作,制造了一波虚假的声势。
众人壮着胆子,步态平稳地向门边走去。
一路上,变种人的口水乱飞,爪子就在他们的耳边挥舞。
他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穿过图书馆一楼的大厅,两旁的变种人形成了夹道欢迎之势。大部分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这般待遇。
出了图书馆大门,冷风不留情面地给众人来了个洗礼。
香水的气味被风一吹,就会变淡,刺激变种人的效果会断崖式暴跌。凌焕将车钥匙放到老杨手里,示意他们先上车。
老杨第一个钻进车里,将后备箱打开。
凌焕对云祁说:“你先请。”
后备箱里黑洞洞的,比太空监狱的棺材还要像真实棺材一百倍。
云祁摸着后颈,说:“我有点想挂车底。”
凌焕自己弓着腰身进了后备箱,“那你快挂,到了我把你捞出来。”
云祁:“……”
云祁紧跟着钻进了后备箱,关上了门。
军部雪地车的车身较普通车辆更为宽敞,后备箱的面积也不小。然而云祁和凌焕两个身高一米八五打上的男人躺进去,立即就拥挤了起来。
云祁缩着身子,向门边靠,但依然和凌焕碰在了一起。
密闭空间里密不透风,两个人的呼吸声一时间变得格外清晰。
凌焕听得出来云祁的呼吸比他自己的略为急促,节奏很像刚从某场噩梦里惊醒,或者……刚进入一场噩梦。
凌焕侧着身子,额头不得不靠着他的后背,问:“幽闭恐惧?”
云祁在黑暗里闭着眼睛,按压着不安跳动的心脏,说:“可能。”
他平时看上去冷面无情,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害怕。然而委身在安全的后备箱里这件小事,竟会让他呼吸加速。
这种反差让凌焕觉得很有趣,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胸腔的震动带动云祁后背的衣物跟着一起轻颤,布料和皮肤摩擦,有种麻麻的感觉,引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云祁:“很好笑?”
凌焕收声:“没有。”
云祁叹了口气,说:“算了,你笑吧。”
凌焕顺了顺他的后背,自然道:“每个人潜意识里都有恐惧,有什么好笑的?”
云祁怔了几秒,抓着衣服的手再次收紧。
幽闭的后备箱里一丝光亮都无,倒给了意识无限飘溢的机会。凌焕睁着眼睛,忽觉这种压抑的密闭环境似曾在不久前经历过。
究竟是在哪里?
他本人对幽闭空间无感,因而不会特别留下印象。既然他能记得某次经历,必定是当时产生了其他心理,这才被记了下来。
雪地车转了个弯后,慢慢地减下了速度。
车厢晃动幅度加大,凌焕便转移了心思,伸手找了个凸出来的东西抓了一下,保持稳定。
云祁在晃动中重新睁开双眼,眼前仍旧一片深不见底的黑,如同掉进了墨水瓶。
潜意识里的恐惧,多半来自于童年。
而云祁,对生命最初的六年,没有记忆。
凌焕刚才抛出的话不足为奇,却等于是在向他了无踪影的、虚空般的那六年提出了一个问题。
此题无解。
车速一降再降,最终停了下来。
后备箱打开的一瞬,一束光打进了车内,外面的世界豁然呈现在眼前。
这画面的转换和凌焕从史莱姆一样的绿墙里出去极为相似。
凌焕想起来密闭空间是在哪里经历过了。
仲夏节当天,他和姚吉调查过云祁的意识世界。出生点正是一个密闭的环境,而且四壁还是绿色史莱姆材质,匪夷所思。
后备箱完全打开,云祁起身跳到雪地上,深深地吸了几口干冷的空气,才勉强缓解了窒息感。
充电站是露天的,四根粗壮的柱子撑着一块顶棚。围起来的空间里竖着两排充电桩,布置很简洁。
这里应该有许多人来过,他踩到的不是松软的绵雪,而是被杂乱脚步踏黑的脏雪。
凌焕也从车里出来,回头看着老杨他们从充电站的充电桩上将充电插口拔下来,插进雪地车侧方的充电槽。
寒风吹得很凶,将建筑物上的散雪吹落下来,挂在云祁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睛,体温雪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点缀他的眼睫。他朝车边站了站,警觉地观察四周,提防着从暗处出来的变种人。
身后传来众人的惊叫,凌焕和云祁同时回头看去。
老杨正拍着充电桩,满脸惊恐。
凌焕和云祁对望一眼,走到充电桩边上。
“充电站好像停电了。”汪泽洋说道。
“所有的充电桩都没电?”凌焕看了看黑了的计数盘,又看了眼车内的仪表——没有亮。
“我们已经试了一轮了。”老杨叉着腰,脸上豆大的汗滴直往下掉,“全都没电。”
婉南迪:“是片区停电了,还是只有这个充电站没电?”
闻远:“完了,断网之后该不会就是停电吧?”
李曼柔拍了把他的头,咬着牙说:“这边建议不要乌鸦嘴。”
正在众人疑惑的时刻,空中再次飞过黑色的直升机。它飞得很低,起落架几乎是擦着房顶过,看得旁人一阵心惊。
螺旋桨带起的风将飞机上的广播带向了城市各处:“各位北汶市民,大家好。非常抱歉地通知大家,因为核电站员工受袭,无法到岗,为防止核泄漏,不得不关闭电站。请各位市民尽可能地待在室内,做好保暖工作。一旦条件允许,将立即重启电站。谢谢您的配合与谅解。”
直升机飞向远处,继续用不带任何感情的机械音重复播报着。
云祁抬头看着远去的直升机,说道:“不配合,不谅解,不用谢。”
因为有两个女孩子在场,他把后半句吞了回去——去你妈的非常抱歉!
凌焕问老杨:“雪地车还有多少电?”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广播劈了一顿,都还缓不过神来。凌焕问了第二遍,老杨才懵懵懂懂地回答:“不到百分之一。”
凌焕一手撑着车身,说:“我们先回去,再做打算。”
李曼柔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闻远喊道:“让你乌鸦嘴,都怪你乌鸦嘴。”
“电也不是我停的,人也不是我咬的,和我什么关系?!”闻远抱着头捂住耳朵,很是委屈。
正闹成一团,附近出现了变种人特有的低吼声。
云祁立即“嘘”了一声,让众人都保持安静。
吵闹停下来之后,变种人的噪声突然放大了数倍。刚才还在附近飘荡的声音,现在好像近在耳畔。
“卧槽在后面!”汪泽洋一声喊,众人猛地调头。身后冲出来一群变种人,对着他们虎视眈眈。
众人出门有了一会儿,香水味早就不如刚喷时强健。再加上祖·玛珑的香水确实对不起这昂贵的售价,变种人和他们的距离已经比在图书馆的时候近了太多倍。
闻远踩了李曼柔一脚,悄悄话说起来声情并茂:“让你那么大声,把他们都招了过来。”
李曼柔:“你怎么好意思说我?”
冤冤相报何时了。
凌焕在他俩肩头各拍一下,和云祁说:“借下香水。”
充电站扫过一阵妖风,将最后一点香水的味道卷尽。云祁还没来得及把香水瓶拿出来,变种人就一起猛冲上前,将没喷香水又恰巧站在前面的秃头扑倒了。
秃头凄厉地喊着,嗓子直接破了音。扑倒他的变种人屈膝压着他的胸口,每一口都咬下一块肉。三下五除二,秃头的脸就没一块好地方了。
血喷得遍地都是,众人来不及害怕就被逼得连连后退,开门上车。
老杨他们仗着离车近,最先上去,凌焕和云祁还有麻子三人来不及上去,就被团团包围。
云祁手撑雪地车前引擎盖,腾空而起,一个鱼跃轻巧地跃过雪地车,落到了另一边,顺势蹬倒了两个变种人。
敌方数量太多,攻击速度又十分迅猛,云祁连腾手拿香水的时间都挤不出。
老杨心急地启动雪地车,撞开了一群变种人,嘱咐后排的李曼柔和婉南迪随时待命开车门拉人上来。
雪地车碾过地上的尸体,向斜后方倒车。老杨狂按喇叭,给凌焕和云祁他们发信号。
云祁松开最近的一个变种人,不再和他纠缠,转头就跑,凌焕紧随其后。
两人被一群疯魔的变种人逼到极限,尽管刚从战斗里抽身,跑步的速度还是像开了挂。就在云祁拉到车门的前一秒,他的后腰忽然被什么东西重击。
他踉跄了几步,与雪地车拉下一大截距离,继而被身后的变种人从后面扑过来,死死地压在了雪地里。
倒地的同时,他的余光捕捉到一个人影——原本跑在最后的麻子超过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