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滴水珠悠悠从树叶上滑落,树下的男人睫毛一颤,微微睁开了眼睛,那珠水滴随着他睁眼的动作缓缓滴下,好像流泪一般。
又梦见了自己小时候,又是那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那位一直温柔善良的娘亲慕晗清面容狰狞地掐着他的脖子要掐死他。
最可笑的地方在于,在她掐着他的时候,他能感觉到他原先以为一直保护着照顾着他的娘亲,竟然有着那样深的恶意。明明是死前的那一瞬间,想要传达给他的却不是寻常娘亲的温柔和珍重,却是无尽的怨恨。
那一刻,他知道了,原来他以为的世间最好的亲情也仅仅是他以为的罢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慕晗清还和自己说他的名字蕴含了美好的意思。但他从不觉得,归秋归秋,怎么都是归入秋天,人近迟暮。可既然娘这么说,他自然也会这么认为。但实际上,他想的一直没错……
他在筋脉尽断时,他是恨的;他在被曾经崇拜和敬重的师傅扒出琵琶骨时,他是恨的;他在世人都对他刀剑相向时,他是恨的;他在自己欣赏的女子也不理解自己时,他也是恨的。
唯独他未曾对慕晗清有过恨意,他只是觉得自己如此可悲。
他的一生命途多舛,无数次经历生死,所有所爱所想,都会想幻影一般,最终破灭在自己的眼前。
但现在,他的一切可悲都有了源头。
“你把她带来了?”慕归秋躺着眼角余光扫见了那一抹眼熟的红色袈裟淡淡地道。
“阿弥托佛,贫僧需要施主的诺言,才能告诉你她现在所处之地。”
慕归秋冷冷一笑,“呵呵,还说如我之愿。”
没错,其实他已经死过一次了。准确来说,并不是“死”,因为就连他也不知自己是否有死过。他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异空间,见到了这个笑面老秃驴。
他本以为是什么世外的高人,但是他一出口就准确的说出了自己的身世。这世间还有知道自己身世的人寥寥无几,就算是玉虚宫那些老人也早就是红颜枯骨了。
可令他更意外的是他从那秃驴给他看的那本书,与其说是书不如说是一本话本子,倒不如说是一本记实录,因为这话本子中断断续续说了他身边的多数人的经历。当然也有很多自己的,甚至更多的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他们的未来。
那一刻,他完全明白了,原来他所有的伤痛,所有的喜怒哀乐,甚至包括爱,也都不过是他人的操纵罢了。自己不过是他人纸上的扯线木偶。
慕归秋想到这里,自己的眼神黯了黯:“本尊以心魔起誓,如本尊不履行与你之约,将遭受九重天雷,灰飞烟灭。”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眼中的笑意溢出:“如此,你便从此处一直向前,就可看见她了。”
他眯了眯眼,便也信了他的话,缓步离去。
……
别人穿越都是穿到故事开头,她开局就穿到了故事结尾。
造孽啊!
此时此刻冬青正注视着一只由魔气汇聚成形的大掌飞速地直冲她而来。
而在大掌的上方是一名绝美的男子,身形高大,外表俊朗,只是目光冰冷仇恨,仿佛看着的不是冬青,而是一具死尸。
这一幕正是她笔下《特工重生之绝色仙后》中,恶毒女配秦如烟的人生末尾。
说到这壳子的秦如烟倒也极品。
明明出身玉虚宫圣女,宫主秦羽冰的养女,要背景有背景,要身材有身材,要实力有实力,还是修仙界第一美人。
可偏偏就一心挂在自己的师弟慕归秋身上,各种作死,最后——“拍死在心上人慕归秋手中,她死而无憾。”
冬青悔的肠子都青了,自己为啥写了一个如此无脑,还很中二的结局,让秦如烟含恨自杀她不香吗!
还没来得及逃跑,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
大掌已然落下。
冬青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体不受控制地从剑上坠落,接着眼前一黯,便没了意识。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身死的瞬间,那上空的慕归秋,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笑中满含讥讽。
冬青的意识一片黑暗,她以为自己是灵魂出窍,即将进入幽冥地府,可是呼啸的声音打破了她的幻想。
睁开眼,依旧是先前的场景。抬起头,依旧是一个白衣男人。
男人的动作稍有迟钝,眉头微微蹙起。
有了上次单方面吊打的经验,她算是反应相对提升不少,当即一个起身:“师弟,咱们有话好好说,我……”
就在她企图协商的瞬间,一直未有动作的慕归秋危险地眯了眯眼,嘴角微微弯起,掌心汇聚出了一个黑雾状光球。
挥手而去,那光球直逼她的脑门。
倏尔间,她耳边是自己脑袋“啪”的一声,眼前的景象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冬青:什么仇,什么怨啊?
她再也忍不住,在逐渐倒下的前一刻,狠狠地爆了句粗口:“mmp,老娘得罪你了?”
再一次醒来了,冬青突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事实,她的穿书好像和常人不太一样。
现在的她已经顾不得满天神魔乱飞、耳边金戈齐鸣了,只是一门心思在心中刷屏了无数个问号。
为什么别人穿书后就直接回了现实世界,她的穿书却是不停地遇到这种危险的境地,然后不停地死,不停地读档重来?
她骇然四顾就见场中的人没有少一个不过已经有些七七八八的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这边场中的修仙界人士们围成了个半圆齐齐的御起自己的武器对抗着被包围住的黑衣魔兵。而在场地另一边上空的一名白衣男人正提剑正笔直地指向着与他对峙的黑夜高瘦男子。
看身姿,两人都应当是一等一的美男。尤其是那白衣男子衣袖飘飘中,恰有一股仙人屹立,飘然临世之感。
但这一幕,也却是成功地唤醒了冬青的记忆。这不正是先前自己写的天煞城弑父的场景吗?
仙魔大战,男配慕归秋率领修仙界精英攻打天煞城,期间巧遇魔尊回城,二人对峙于魔宫宫口上空。最终,魔尊被男配慕归秋一剑穿心,殁。
但其实作为男配的慕归秋却是在这一刻以后,知道了他今日手刃的魔尊正是自己的生父,而这一事也间接成为他修仙境界的一大障碍,也日渐开始形成了心魔。
当然,以上这些内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该怎么从这一个四周都是危险的情况下摸鱼溜走!
她缩头缩脑地环顾了四周,发现好像没什么人注意到自己这边,就蹲着身子打算溜走。
她自以为自己这行为足够的隐蔽,殊不知,在上空的慕归秋看来,那简直是在明显不过了。一群混战中的人中,偏生的一个女人正向着战场外的地方走着,让他甚至都不需要可以寻找。
也就是在这一刻,他迅速举起手中的寒天剑,用力一推,借着灵力飞速向着那与众人格格不入大的女人刺过去。
冬青耳畔只听得“噗哧——”一声自自己心口传出,与此同时,是强烈的疼痛感。
痛到冬青开始麻木,她感觉自己身体内的血液正顺着伤口急速流出,身体也在飞速失去温度,直到冷到僵硬。
最终她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控制不住地想着地面附身而去。
然而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倒下,世界就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静止了下来。
慕归秋冷冷地盯着地上那具死相独特的女尸,不屑地冷笑:“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先前的袈裟老者脚踏莲花,缓步从茂密的丛林中走出,合手虔诚道:“阿弥陀佛。”
他笑了笑:“施主,杀够了?”
“杀够?此女就算死上一千次一万次都不够本尊泄愤。”慕归秋红着眼眶,眉宇间的黑气愈发浓厚。他的表情似是激动,似是悲伤,又似是痛苦。因为手中握着寒天剑过于用力,青筋清晰可见,任谁都可以用看出他在强烈地克制着。
半晌后,他才稍微平复了下来开口道:“你对这儿做了什么?”
老者摇了摇头,不疾不徐地解释:“贫僧自然没有能力对天道法则做出修改,能够造成现在情况的也只有眼前那一位。”说着,他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女尸。
慕归秋反手就将寒天剑使力一摔,深深地插进了地面:“哼,天道?本尊从不信天道。就算她是什么天道之女,本尊也要见一次就杀一次!”
老者听完他一番挑衅,仅蹙了一下眉,便恢复了原先的笑容:“但依着贫僧,此女乃是改变这世间种种的一个契机,施主如此暴虐就不怕无法如约吗?”
慕归秋寒眸一凌,咄咄逼人问:“你在威胁?”
老僧又摇了摇头:“贫僧不是威胁,而是为了施主好,这不仅是为了约定。此女能书写你的命运,就更能改变你的命运。且贫僧算过,施主此两世的大劫都未过,而此女正是突破的关键。于情于理,伤害她于施主都无益处。”
慕归秋不屑地冷哼:“本尊不需要改变什么,本尊只要泄愤就够了。”
这一次,老僧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微风轻轻吹动他那有些陈旧的袈裟,他的身影也在此时开始逐渐变得虚幻透明。
半晌,他才道:“施主的娘亲……跟着她,你也许就会有答案。”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已然是完全消失在了慕归秋的眼前。
而他也沉浸那老秃驴最后一句话的思索中……
慕晗清的答案?呵,那他倒是要看看这秃驴说的。
在他转身即将离开的一刻,有用余光瞅了瞅地上属于秦如烟的尸首,心道:希望这女人也别让他太快失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