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简直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这是秦草只剩一缕残留气息时我最大的感慨。在我们的感情之间，他俩都是那个“情痴”。
但还好……
还好这一切不算太晚，至少秦草还有希望，至少这唯一的第二株凝魂草还能将她带回我的身边。
尽管她可能即使醒过来也不会记得我，记得我们的曾经，但就像我对冬青师妹说的那样，我早已做好了准备。只要她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与被邪魂侵入时自己的意识被困在漫长无涯的黑暗中不一样，但等待她重新活跃起来的日子，与他当时在漫长黑暗里感受到的却是一样的孤独。
原来等待的每一天是如此漫长……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她每次都会在自己经常出现的地方等待着。那时她每一天的等待恐怕也是如同自己现在的心情一般吧，而且是日复一日地坚持着，真不知道她那样一个小小的身躯里究竟怎么会有那么倔强的信念，以及……莫大的勇气。
等待的时光虽然痛苦，但总归是好于她就此消失的，因为每当我的目光落在棵仅仅冒出尖芽的绿色时，他心里总会隐隐的生出几许期待。
期待会不会这样看着下来，或许不知不觉中就会有个娇俏的身影从那抹小小的草中钻出来，然后如同以前那样总是带着或气恼或害羞的声音叫着自己“呆头鹅”。
每次幻想着这样的场景，我都觉得这样的孤独是可以忍受的，甚至，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即便是等上很久也值得。
就这样在一天天的观察和期盼中，师尊说她的灵魂已经修复得七七八八了。我这些天过于勤快地往无极殿跑，而且每次都是打着来看他的名义去秦草那边走上一圈。或许就是这些细微的行为，让师尊发现了我对她的感情不一般。
后来，每当我又打着给师尊配药的名义来无极殿时，师尊看向我的眼神总是有些满溢出的好笑，就这样他将那盆刚长出一个嫩芽的秦草转交给了我。
他说：“既然找到了缘分，就好好把握，别再错过了吧。”
他说这话时，总带着一种淡淡的悲伤。我知道师尊一定是经历过什么的，但我没问，只回了一个“嗯”。因为我知道此刻所有的言语都是那样乏味，只有行动才最能证明我对她的心意，见证我的决心。
我将她放在了我的内院，方便我随时照看她。白日里我时常会带着她去后院晒晒阳光，雨天时也会带着她去吸收一些天然雨水，我将全部的耐心和精力放在照料这一株小嫩芽上，不舍昼夜。
这样的日子让我仿佛感觉时间也随之停滞了一般，若不是冬青师妹后来失踪，上界之门打开，师尊飞升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堆积在了一起发生，我差点以为他的时间确实已经停滞了。
但就算时间有在走，可不知为何远处那半截食指高的绿芽却依旧没有什么动静。师尊在飞升前曾经跟我聊过秦草的事情，他说过凝魂草的生长，极为缓慢，而且讲究缘分，更别说未来化成人形，更是不知需要多少年。
他问过我是否有这样的信心能够一直等下去，但这个答案是毫无疑问的，可我并没有回答他。因为我知道师傅其实也逐渐不能确定秦草最终究竟能不能化形了。不得不说，时间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他可以消磨掉一个人所有的热情和希望，就连师尊也会在时间的消磨下对结果开始不确定了。
可我是不会放弃的，我清楚地了解其实自己是一个很执着的人，当时我能坚持心无旁骛地修仙，现在只是在漫漫地修仙路中多了一另一个目标罢了。
天界之门打开后，修仙界走了一些大能，世界好像又恢复了平静到静止一样的状态。慢慢的，在这样的平静下，我也开始不清楚执意在这里等待守候，到底是因为期待着秦草醒来，还是因为这已经变成了我的执念。
为了能够一直等她，我开始更加专注于修炼，我担心我的余生太短，我想此生能够等到她醒来。所以，我必须得修炼获得更长的寿命，某种角度而言，也算是刚好与我之前的理想重合。
就在这样等得连时光都模糊的时候，忽然有一日，我在一次闭关进阶完成后心有所动，猛然睁开眼，下意识的望向秦草的凝魂草。
然后我好似平静了千年的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我看到了那小小嫩芽的变化，
自己的眼前，那长了几千年也只有一根食指般高度的凝魂草上，有着红色的光影凝在了那绿芽上，一只小小蝴蝶落在她的芽尖，绿芽好似有了自我意识一般开始扭动枝干，像是在和蝴蝶嬉戏着一样，好不开心。
我瞬间想到了那个我曾想过无数次的可能，不由自主地连呼吸都随着这个认知屏住。我甚至害怕自己的喘息声稍微大一点，便会把这样的“梦”吹散了一样。
红光中的凝魂草像个顽皮的孩子，张牙舞爪地与那蝴蝶“斗智斗勇”着，而她的力道也似乎极轻，这样的轻轻扭动只能偶尔触到几次那只小蝴蝶。
许是憋的太久了，便是这样幼稚的举动，她就也能玩上了好半天。
但这已经足够了，这至少已经足够让我欣喜，这已经足够让我觉得这千年的等待是值得的。
我的目光紧紧被她的出现锁住在，我甚至傻傻地忘了眨眼睛。
我甚至想直接过去摸摸她，碰一碰，甚至恶作剧地轻轻捏一下她的绿芽。可是我知道她现在的本体还是那样脆弱，而且我的冒然上前，甚至不知道会不会吓到她。
于是我只能看着她，让这份欲望在心里膨胀着，挠得我心痒，让我着急，让我像初不经事的少年一样沉不住气。
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本以为重新见到她的那一刻，我会从容且淡定地介绍自己。但事实上，在看见秦草的魂魄重新完整出现在自己眼前时，我的反应竟然是沉默。在沉默中静静地看着她。
可没过多久，那原本鲜活的灵魂好似消失了一般，红色的光影也消失不见，盆中又恢复了安静，没了丝毫的动静。
这让原本暗中观察中的我慌乱了。我迅速来到了床边，那盆凝魂草的绿芽前查看。
刚准备伸手探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灵魂有没有事的时候，那嫩芽上突然出现了尖利的倒刺，直接将我上一秒小心放上的手指划破。鲜血顺着那伤口迅速滴落着，滴滴答答地，滴在了绿芽边上的土壤中。
“你是什么人？一直鬼鬼祟祟地盯着我，一看就不是好人！”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从绿芽中发出，声音并不大，但还能听个真切。
我心下震惊，当下就了解她定然是已经全然忘却了前尘往事，虽然早有猜测，但在面对时，我还是有一瞬间苦涩。苦涩于这千年的等待终究还来的不是曾经的那个她。但短暂的苦涩后，我就放弃了这种沮丧的想法。
既然我早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现在又为何要沮丧呢？
转念去想，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的，因为于秦草而言，这将是一次新生。
而对于他来说或许也是一次新生。以前的事，她既然忘记了，他也不希望她再记起了。
从今往后，不再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这一次换他来追着她，或许是最好的方式。
想着，我微微一笑：“我是你的爱慕者。”
“爱慕者？那是什么？能吃的嘛？”秦草奶里奶气地问，她现在完全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不染一丝尘世俗念，甚至七情六欲都不知为何物。
“就是会一直陪伴着你的人。”
“我才不要你这种坏人陪伴。我要娘亲！”说着秦草小娃娃就哭了起来，连整个绿芽都一抖一抖的，小小的芽尖上也渗出点点水滴。
可小孩子的脾性都是三分钟记忆，还没等我想好怎么哄好她时，她好像也哭累了，直接抽泣到最后安静了下来。我猜测到那应该是她已经睡着了，许是她才将魂魄凝聚成形还无法坚持很久的外界活动。
我看着她闪着微弱红光的绿芽，心中的满足感洋溢着。我知道这种孤寂的日子，到头了。
之后的日子里，秦草便成了我的全部时间，她清醒我便清醒，她睡去我便也去休息。我看着她周身的红色光影日益变强，甚至她可逐渐使用一些灵力了。
这一点一滴的变化，都被我记录在眼中，而我也好似从未疲倦过这样的时光。即使秦草依旧会毫不客气地称我为坏人，可我依旧很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但没多久，我的生活，在又一次清醒过来之时，陡然发生了变化。
之前张牙舞爪朝着要我消失在她眼前的绿芽消失不见了，盆中只剩下平坦的松土。
我的心头寒意笼罩，四处张望着，眼中的惊惶未来得及褪去，就看见了此时正趴在地上的，还蜷着身子在睡觉的孩子。
我登时见狂喜，先前孩子的气息告诉我这就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秦师妹！她终于在我再次出现在了我的生命中，以确切额触碰的人类形态！
我缓缓俯下身，将她抱上了床铺。看着她睡得香甜的姿态，我的手在她的脸颊掐了恰。
是婴儿娇嫩的触感，软软的，暖暖的，像是一团棉花。
好似感受到了我的骚扰，她有些不满地挠了挠脸，一瞬间小小的手碰上我的手背，我的心中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充盈着。
令我没想到的是，自从秦草化形成人以后，她的成长速度就异于常人，短短一年时间她便从孩童迅速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宛若当初我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
在最好的年纪，以着糟糕的方式，现在想来好似已是前世的事。
尽管我一直简称自己是她的爱慕者，可她自始至终都将我称为“坏人”，对于这一点我也是万分不解。
“明明我自始至终就没做过一件伤害过你的事，为何你一直称我为‘坏人’呢？”我走在她的身后，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或许是一年时间过于迅速的生长，她始终没有学好该如何控制这具身体的灵力，因此我每日都会抽上几个时辰，陪她练习着。
“要你管！”她气哼哼地扭过头并不回答，假装专心地学习着御剑飞行。
又试一次尝试，但没想到的是她确实是御剑腾空了几米，但还没有成功地飞行起来，却是又开始灵力消失，连剑带人就这样直直地向下落了下去。眼见着她要摔到地面，我身形一闪，眨眼间来到她面前抱住了她。
她依旧很抗拒我的接近，落在我怀里后没过片刻就开始挣来挣去，她气鼓着小脸道：“王富贵，放我下来。”
我依旧坚持，因为我已经问过她很多次这个问题，可她总是不回答，这一次我决定问清楚：“那你先回答我问什么总叫我‘坏人’？”
她盯了我好几秒，我居然开始慌乱起来：“我明明让你答应我，没我的允许你不能死。”
她的眼眶开始湿润，而我的意识也有片刻的短路：“居然一个人对抗邪魂，我明明说过让你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的活着啊！你这个坏人，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放在心上！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在乎！你不是坏人吗？”
“你……”我终于明白，原来一开始，她就没有忘记，一时之间，我看着她，看进了一双因为委屈而鲜红的眼睛里。
我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在这样的眼神中像是被刀子拉出了一道口子，狠狠一疼，又酸又涩，我放下她，垂首苦涩地笑道：“对不起，我是坏人，若你不愿再见我，我便离开。”
可我还没有离开几步，一双温暖的小手就突然上前拉住了我的手心，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一个温温软软的东西贴上了我的唇。
鼻翼里，唇齿间有着甜甜的属于她的气息，很久我听到了那句久违的霸道的宣言：“谁允许你走了？这辈子你还要来还欠我的债呢！”
我俯首看向她，笑道：“嗯，我会用一生去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