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安静。安静。”一个轻柔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有着奇异的安定力量。自从被重伤后,我总是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尤其是有时候甚至觉得自己如同进入了地狱。
可每当此时,就有一道清澈的女声,像一汪清泉,浇灭了他的恐惧,又像柔软的棉衣,温暖而舒适地包裹在我周身。
我感到舒适起来,虽然身上的痛楚和折磨仍在,却不是不能忍受的了。
后来过了几天,我的意识开始清醒,但不知为何意识能看到外界的一切,可身体却还是动不了。
我目睹着自己身体脸色苍白,偏偏身上还是很不稳定地发热。
环顾周围放置着一个盆,看似先前有人来过。正这样想着,门就被推来,一个娇小倩丽的身影出现在了自己的屋内。
是自己一直躲避的秦草师妹,我看着她打来了一桶水,舀了几勺进床边的盆内,然后动作轻柔地用水浸温了布巾覆在自己的额头上。
她很耐心,耐心到让我重新审视了这个平日感觉娇气和急躁的师妹。她一遍遍把变温的盆中水倒掉,再换上清凉的新鲜的水,不断在自己额头上替换。甚至当看到自己躺在床上不安稳时,她还在不断地安抚着自己。那样的温柔,是我从未注意过的。
没由来地,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吻。准确来说,那不是吻,应该是一个使劲的磨擦,像极了她的性子,明明善良体贴,却总是用着最恶劣的外表,过与不及地表达她的内心。
就这样我的意识徘徊在体外观察了很多天。看见她每次黄昏的时候,都会煎好药进来。有时还没给自己灌下去,就被我身体自主的挣扎给打翻了,可她依旧小心翼翼地再度喂药。看见她总是细心地为自己擦拭着额间的汗水,如此细致的照顾,日复一日。
终于十多日后,我感受到了来自我本体的吸引。我知道,我终于可以醒来了。
明明是几日来,时常看见秦师妹,可乍一醒来,我还是有些心惊,又有些莫名的酸涩。因为我清晰地看到了秦师妹浓密的睫毛下面一圈淡青色,她整个人显得是那样的无比憔悴。
或许,自我醒来的这一刻,又或许是那意识游离体外的这些天,更或许是朱雀峰的相处和并肩,让我对这位空降的傲慢师妹开始改观。
看着她兴高采烈地像是宣告整个逍遥门自己醒来的消息,自己居然在这一刻没有阻止,而是鬼使神差般地放任她的欢乐传达给所有人。
“呆头鹅你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你饿不饿?你需要一些丹药吗?”
她一句一句连珠炮似的问来,我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完全不知道该回答她哪个问题比较好。
她也看出了我的尴尬,也不强迫我给出回复,反倒是过于识趣地道:“我好像问的太多了……啊,我的药应该煎好了,我去拿一下。”
看着她有些落荒而逃的身影,我不禁有些好奇,为什么她会对我这么倾慕。
其实对于女人的倾慕,我已经习惯了。
当年自己还在西山坞时就时常有姑娘偷偷看着我,后来我进了逍遥门,偶尔下山在民间或者其他门派走动的时候,总会有姑娘对我投以爱慕的目光。
但我仍旧不知道她们究竟是相中了自己什么。是皮相吗?
我的父母是散修,修行上比较清苦,所以我自小从父母那所接受的是道术,一直所求的是清静无为,爱的是天下苍生,对于皮囊色相,本来并不在意。
有一回冬青师妹说:富贵小师兄你是浊世翩翩佳公子,很有书卷气,根本是奶油小生。却在奶油之外,又存在着男子的刚强,君子气十足,若在现代绝对是妥妥的当红小生。
她所说的很多词我都不懂,可是大致内容也通晓了一二。这个师妹常说些让人不懂的话,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师傅也早已习惯她经常异于常人的思维。
她每次都说因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奇葩”。
她也经常说我也是一个“奇葩”,因为我以我这样的外貌明明可以靠颜值,却偏偏要做钻研,心中对于灵药的研究外几乎却无欲无求。
尽管不是特别懂,但只有我知道,我并不是那么无欲无求。至少我曾经也曾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师妹有过被吸引的感觉。可自打看到了她和魔尊之间情比金坚,我就放弃了心中的那小小的一团火苗。
总之,与我而言,心里牵挂什么人并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做为修行最易受阻的木系灵根,必须要提高法力,全心修炼,通晓世间植株,唯此自己才能寻找到更多的灵药配置方式,救济天下。
不过好像有什么在这一段时间悄悄的改变了。
在我疗伤在床的日子里,秦师妹总是持之以恒地来探望我。看着她每日准备的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件,每日总是变着法子逗自己开心,我总是会想她是如何做到如此有活力,又是如何每日有如此多的精力。
一个月后,我终于能够下床走动。一个夜晚,我来到自己的后院坐下,吸收月华的气息。可没过多久,我就觉得有两道灼热的目光追随着我。
我清晰地知道这两道视线的主人,可不同于以往,我没有反感,也没有下意识的逃避,反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心头忽冷忽热的。
“师妹既然来了,何必遮掩?”
一个娇俏的鹅黄色身影出现在了夜色中。
“师兄,晚上好啊!”她低垂着头,像是一个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孩童,唯唯诺诺的模样像是一只被教训了的小野猫。
秦师妹的情绪恢复得极快,还没有羞涩多久,眼见着就又开始活蹦乱跳的了。看着她向自己这边故意地靠过来,我却没有一点想要逃避的念头。
“师兄,你刚刚好了些。外面这么冷,地上寒气也重,咱要不还是先回屋吧。”许是自己先前一时的放纵,她此时已经默默地来到了自己面前,仅仅一掌之隔,我甚至能看见她眼中自己的倒影,以及……漆黑眸中的万千星辰。
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我有些烦躁,眉头也跟着不自主地紧锁起来,并没有回答。
可能自己的表情让她误以为自己是对她的举动很厌烦,小姑娘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沮丧。随即,又好像不在意似的,躺在了我的身边,带着埋怨的口气道:“不回去就算,反正要是再染上风寒难受的也是你。”
“不会。”我随口答道,心中的烦躁不减反增,不知为何,他不愿意看到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沮丧。
“哦。”秦师妹的声音并没有往日的轻松和欢乐,“呆头鹅,那个妖女说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星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虽然你可能不喜欢我,可这样仿佛我们一起完成了很浪漫的事,也许……这样就够了。”
我的心猛然一沉,紧接着是一种慌乱的恐慌,一时间我只是傻愣愣地看着她坐起凑到自己面前,眼中晶莹的湿润耀眼得过于刺目:“呆头鹅,我如你所愿会远离你,但我希望你也能答应我我一件事,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死。”
我没有说话只傻傻地望着她的泪眼深黑的眼睛中闪烁着的光芒,让我的心悸动不已连呼吸似乎都忘记了。
这一刻,她没有了往日的聒噪和傲慢,就这样望了自己很久,望得自己有了不详的预感,感觉她是要把我深深记在心里而后离开似的。
心悸,自我的胸膛里扩散开。如果说第一次是被冬青师妹的古灵精怪所吸引,那么这一次的是真正的悸动,所有的不抗拒这一刻变得十分明了。
那一次只是被吸引的动心,而此时我的感觉却是整个心房像是在软软地坍塌,无声无息。却就是一片片陷下去,转眼就是洪浪滔天,把我整个心房全淹没了。
我动心了。
或许对于这个整日直率到毫无遮掩的秦师妹,自己早已有过类似的感觉。可现在,我首次清楚的知道。我动心了。
正要开口说话,她却慢慢平躺在草地上,大大咧咧地道:“你不说我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那个妖女整日满口胡言,但这事上是到说的还蛮对的。有人陪着自己看星星好浪漫哦。”她轻喃。
后来她好像先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又自顾自地说了好多话,但都是无关痛痒的,以至不久后我就想不起她究竟说了什么。不过当时的感觉却深深印在我的灵魂深处。
那是第一次,我和她在一起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从未有过的平静甜美,我就这样听着她说着说着。竟就睡着了。
可我绝对不会想到,平日里如此坚持的她这一次会是认真的,往日里她每一次对自己逃避她都会生气,也有生气的时候会说她不会再找自己了。但往往只是停留在嘴上说说,每次第二天一早,她又会精神奕奕,怒气冲冲地找到各种方法拦截自己。
但是今日,日出的第一缕阳光照着自己身上时,身边却没有她的身影。甚至一连一周,直到连师姐都出嫁了,她却再也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