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还有别的。”宋朗哲终于从那种方便面陪伴的日子里挣脱出来，松了口气，“那些日后再谈，不能一下子都说了，你难道不会觉得有时候，把话全说出来，心里不是一种轻松，反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么？”
“没有。”柳华山盘着腿，“都好久没怎么说过心里的话了。”
“那，正好，就当交换，你说说你的故事吧。”宋朗哲也表现的饶有兴致，“这样也让我心里平衡一点。”
“神经病！”柳华山赠与他一个全新的封号，“你一个大男人追求什么心理平衡啊？！”
“有什么不可以的？！”
柳华山看了看他那么感兴趣，忽然想起糖果茶说，“也许，该找个人倾诉一下。”这个目标可不就在眼前么？！就他了，下定决心的那个瞬间，她眼睛放出了光，让宋朗哲感觉有点像饿狼。柳华山没说话，只是从沙发上跳下来，走到卧室把陆子莹的照片拿了出来，“这是我最好的朋友。”
“呃……”宋朗哲看着照片里穿着婚纱的美丽女子有些晃神，他是见过她的，“真是不可思议啊，你怎么会有这么美的朋友？！”
柳华山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只是用手轻轻擦过她的脸，“她已经死了。”说完看了看宋朗哲，竟然没有一丝惊奇，这让柳华山觉得有些奇怪了，“你怎么这么平静？”“拜托，我跟她不熟的。你告诉我这件事跟告诉我某个前国家领导人去世的消息是一种性质，虽然这么说很不妥当，但是你要知道，对于你来说很痛苦很难过的事情，在别人看来，也许很稀疏平常，就像刚刚我告诉你我吃了将近半年的方便面很痛苦而你也只是面露不屑一样，没有切身体会，就不觉得那件事有多悲痛，即便当时听者流泪了，动容了，但并不代表他跟你有着同样的感觉。”
“好吧。”柳华山把照片放在桌子上，“那么我还有必要讲述我的故事么？我的意思是，你告诉我你吃方便面的悲惨岁月后，有没有在重新想起方便面的时候有一种乐于回味的感觉或者不再那么恶心？”
“你的意思应该是，既然他们无法理解你的伤痛，那么即便你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对吧？”
“……”柳华山只能无语地点点头，毕竟那就是她乱七八糟都没有表达清楚的意思。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讲述自己的故事，只是卸下回忆的重负？呃……回忆不过是生活的痕迹，它不一定代表幸福，或者它一定不是单纯的只有幸福，于是那些悲伤的事情还是以回忆的形式留下来，但是带来的当然不是甜蜜，而是一种重负，压着你无法轻松的面对现实。所以，真正的讲述自己的故事，并不是让听者有相同的感受，所谓‘倾诉’，有的时候不过是一种冠冕堂皇的利用罢了，所以有的人即便只是面对一棵树或者一个石头，也会像对待朋友那样说话，就像……就像《鲁滨孙漂流记》里边那个星期五，有时候说话，并不是真正地需要被倾听，只是发泄，换言之，我现在也在履行着刚刚你的职能——‘垃圾箱’。我刚刚对你讲我的事，并不期待你有什么反应，相反，我倒不希望你有什么反应。”
“为什么？”柳华山不禁好奇，既然是要倾诉，为什么并不在乎听者的反应呢？
“呵……”宋朗哲轻轻笑起来，有些像顾家铭，“你会期待垃圾箱有什么反应么？！”
“你……”敢情是真的拿她当垃圾箱了，不过，如果垃圾箱真的会有反应的话也只能是把垃圾扔回来吧，这样说来，她还真是不希望呢。
“好了，继续你的故事吧。”
“嗯？”
“你的朋友。”宋朗哲指了指桌子上的照片。
“嗯，她叫陆子莹。”柳华山重新盘腿坐回到沙发上，忽然内心对这个沙发也满意起来，很柔软，哪怕提起的是一种伤，也不会是生硬的疼，“我跟她真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套用她的一句话，‘我们是除了男朋友老公不能分享其他对半分的朋友’，还住小四合院的时候，我们俩就像疯丫头一样在胡同里疯跑，整整一条街都知道我们俩，甚至不熟悉的人以为我们是姐妹呢。上大学以前，我们俩都在一个学校，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彼此知道几乎所有的事情，分享所有的喜怒哀乐，甚至就连她从哪年才彻底不尿床我都知道，我以为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离开我，就好像我永远不会离开我自己一样，即便是在小叔去世之后，经历了一次生死之后我都依然坚信，她是这辈子跟我黏在一起了，拆都拆不开。可是，突然就有一天，她妈妈打电话给我，说她马上就不行了，希望我去看看她，或者那就是最后一面了。哦，她是脑癌。”柳华山顿了顿，看了眼桌子上的照片，那上面陆子莹的笑脸那么明媚，“她生病的事情就瞒着我自己，于是那次见面就真的成了最后一面。甚至，有的时候，明明思念的心痛，我却还是怀有埋怨，她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多跟她呆一段时间也许我现在就没有那么思念。”
“也许，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时候你陪在她身边，不会开心，反而会每天强作笑颜面对她，而转过身就是流泪哭泣？我想，她的确是你最好的朋友，好到已经超越了我们一般人的交情，所以她才宁愿让你多快乐一天也不想让你陪她痛苦。当然你的埋怨也是正常，毕竟感情在那里。”宋朗哲喝了口水，接着说，“生死的事情，其实是注定的，或者她是一个天使，落入凡尘来陪你度过最美好的年华，想想有她陪伴的日子，是不是你最安心最快乐的日子呢？即使是遇见很难迈过的坎，但是因为有她的存在，你安然度过那些岁月。又或者，你也是她的天使，陪她度过她最美丽的岁月，然后那段岁月过去之后，她去了另一个空间，那里还有另一个你陪着她，她并不孤独，而你，却留恋着她的陪伴，忽略了身边其实已经又出现了一个天使了，而你这么执着地留恋，其实并不是她的本意。”
“……”柳华山只能沉默应对，这个理论，倒是没人说过，仿佛心里照进一道亮光，宋朗哲也没有说话，只有从窗户钻进来的风吹动着空气的流动。
“我发现一个问题。”柳华山突然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