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琰这一回走的很坚决，四月到八月，杨曦再没见过那个笑容温和眼神明净的男孩。
对了，他不过是个孩子而已。杨曦在心底安慰自己。
虽说活了这么多年，被那么多男人当做玩物一般，可是这一回她至少是放进了真心的。
因为这件事，杨曦整天闷闷不乐的。
李馨看在眼里，天天都是试问的语气，探听她的口风：“诶，曦子，你不会真的喜欢上那谁了吧？”
女人在心底嘲笑自己的冲动和不自知，都这把岁数了怎么还能相信小青年的一番无凭无据的承诺呢？
杨曦还是呆在“悠然”，做一个夜间工作者。
Z市的夏天极为炎热，她身上穿着的还是四月那一身行头。火红的及膝吊带短裙，露出雪白的前胸和美背，她抽烟的姿势越来越美，却也越来越孤寂。
唱完歌，女人通常会点一壶日本清酒，坐在男孩之前常坐的位置，看着舞台上迷离闪烁的灯光，心里落寞。
期间刘浩南也曾找过她一回，意思无非是想让杨曦离开Z市，回到他身边。
女人还记得那个傍晚，天下着滂沱的大雨，原来劲爆的摇滚被DJ切成一首略带忧伤的法国歌曲。全部的人都融入这一场沉寂之中，唯独她。
杨曦看着站在桌前的男人，一如当年那般英俊且不失风度，他的脸上，嘴唇、眼角、鼻翼处，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这样反而更像是那一年的他俩，杨曦也是在酒吧和他认识的。
女人独自斟了一杯酒，既没让他坐下，也没拒绝他。
刘浩南还是那样的绅士，询问了一句：“我可以坐下来吗？”
杨曦点了点头。
他不仅坐了下来，顺便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语气低缓，不像平日里的他：“一个人独斟独饮有什么乐趣，不如我陪你一醉方休？”
女人拿起自己的那一杯酒，礼貌性地敬了敬他，说道：“刘先生多虑了，我就喜欢一个人喝酒，独斟独饮也别有一番韵味。”
之后俩人谁也没开口。
男人是担心再次被她婉言拒绝，而女人的理由则更简单。
直到一曲完毕，壶里的酒喝完了，男人才开口：“我明天就要走了，杨曦，你和我一起走吧？”
“……”
“我和李馨说清楚了，她早就知道我和你有过那么一出。”男人忍不住握住她放在桌前的手，用力按了按，像是给了她决心似的：“杨曦，我这一走可就未必回来了，你……你难道真的准备一辈子混迹在这间酒吧？你还年轻呢？”
“是的，我还年轻呢。”她一把甩开男人的手，厌恶地瞥了瞥坐在身前的人。而后由皮包里拿出一盒烟，点燃，“刘浩南，就这样吧。别再纠缠我了，你也不是真心喜欢我的，是不是？既然如此，我们何必把场面搞得这么尴尬？”她吐了一口烟，迷蒙的烟圈下，女人浓妆艳抹的脸更显风尘，“我不是在和你计较过去，真的。刘浩南，我们怎么说也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我要是再巴望着你不放，我也太贪婪了。我只是习惯了这里，我想……”
男人接过她的话，凌厉的眼神和他的语气一样冷冽：“你在等？你在这里等一个不可能会有的答案？”
没错，她在等，等一个说给她一辈子幸福的男人回来。
“你别傻了，我也是男人，我会不知道男人的心思？杨曦，你都几岁了还相信这些把戏？和我回去吧，我会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杨曦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继续吸了一口烟，“当年你就不能给我更何况现在？”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我是傻，又傻又蠢，不然怎么会被你骗？刘浩南，你不知道吧，我现在越来越蠢了。”
说完，女人扔下手里的烟，踏步离开。
这一天，杨曦早早地回了家。
洗了一个澡，换了身衣服，已经是晚上十二点的光景。
她刚准备和衣躺下，却听到自家大门被人敲响的声音。
如果是平时，她不会理会这样的声音，因为大半夜来敲门的多半不会是好事，再说她是单身女青年，太不安全了。
可是今天，她一听见声音，便像是受了刺激，立马起身开门。
那个男孩站在门口，他黑了许多，人也瘦了，手里提着一个大包，杨曦不知道他这是在干吗。
“杨曦，我能进去再和你解释吗？”男孩先开了口，他现在正热着，迫不及待地想洗个冷水澡。
这一回她没有异议，直接让开一条道，男孩提着行李进了门。
杨曦坐在床沿，眼看着他走进自家的浴室。他放在地上的大行李包，鼓鼓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这样的场景就像他们第一次遇见一样，她也是坐在床头，等着浴室里的男人。
只是这一回，俩人的心境早已不同。
韩琰匆匆忙忙地给自己擦了一把，换了身衣服，又把旧衣服洗了洗，晾在浴室外的阳台上。
男人蹑手蹑脚地走回屋，看着女人侧倚床头的身躯，慢慢地俯下身，睡在一旁。
女人顺手关了一旁的开关，闷热潮湿的空气里瞬时有了两种呼吸声。
黑暗里，韩琰渐渐地靠近她，两只手搭在她的腰上，身体紧贴着她的背。
杨曦知道下一秒要发生什么，可是这回她是自愿的。
门是她开的，人是她请的，就连这床，也是她白给上的，现在还矫情什么呢？
她等待许久，却没感觉到对方有下一步动作：“热……”女人嘟囔了一句，意在让他放开双手。
而韩琰却加紧了手里的动作，狠狠地箍紧了她的身体，把她往自己怀里拽。
他的嘴唇炙热而柔软，轻轻地贴在的她的肩膀处，杨曦能够感受得到由他鼻子里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肩头，一阵骚热。
女人忍不住勾起了背，正欲呢喃，恰好听见身后的人开口：“我明天就走了。”
“……”
“我……我去给你找……最纯净的东西，我答应过你……”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边说，一边流泪。
决堤的液体滑过他的脸颊，打在女人的身体上，还是热乎的。
“这四个月，我毕了业，又趁着暑假的时间打了一份零工，我现在有钱了，我想……”他说着话，却听不见女人的回应：“杨曦……我回来你就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女人想回答，一转过头，却没发现眼眶里盛着的泪水“啪——”地打在他的脸上。
“杨曦，杨曦……”男孩躲在她的肩膀上哭，却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杨曦抚了抚男孩修剪地齐平的短发，摸在手里又刺又硬。这个男孩，又是倔强又是幼稚，他正由青春期的男孩向成熟稳重的男人过度，杨曦不理解他当下的难过，连一声安慰也说不出口。
谁能告诉她，女人的锁骨，到底可以承载多少眼泪？
男孩啜泣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鼻音正重：“我在长大，长成你喜欢的摸样，我想和你在一起，是长久的那种。杨曦，我在变了，你能不能也为我变一次？”
她知道男孩指的是什么，只是当下这样的答案她不能立刻回答他。
杨曦对着他的眼睛，黑暗里，男孩水墨色的瞳孔骤放大，像是为了看清她：“韩琰，嗯，你回来，我们就在一起，说到做到。”
这一晚，男孩拥着女人的身子入睡，却什么也没做。
早晨醒来时，杨曦看到的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子，还有男孩留在浴室窗外的一件单薄的汗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