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仇又在草园里逛了许久,将这田园里大体所有的奇花异草神果皆了记于心。目观着那些花果,鼻嗅着它们的清香,有时候忍不住垂涎欲滴,就想摘其食之。只是,这些所有的花果,都已经被那银花老者一一记录在册,如果真盗之,等待自己的怕是最严厉的刑法。
不知什么时候,夜已深,这一晚明月当空,云层颇厚,不见有几颗星星,但月华清冷,洒向人间,也把他处身的这个田园,照的颇为明亮。
梦仇就站在田园间,向天上眺望,南方处,有着一颗天上仅少有的几颗星星之一的玉女星,正散发着莹莹星光,尽管云层厚积,但还有星光自云层边缘,洒了出来。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本如清辉般的星光里,有着隐隐一片的朦胧红光。
梦仇眉头微微皱着,又微微叹息一声,眼中掠过一丝痛心之色。
天机玉女,高高在上般廖若晨星般的存在,有着惊天智慧。曾相伴在自己这个凡夫俗子身边,相携相知。只是,任你千般智慧,现在的你,是不是也逃脱不了那宿命的纠缠?
可是为何,心头并没有一丝畅快?还是放不下啊,毕竟那曾经是他,深恋的人罢。
这一番凝视,梦仇又有些担心,只是此刻他凝望北方,只见黑夜沉沉,北方处黑影瞳瞳,似有什么巨物在夜色里张牙舞爪,想来她在那如巨物一般的血狼山里,也暂被掩去了她那绝世的芳华罢。南方星辰变换,是不是也隐示着在那片天空之下的某个地方,传说中以血剑与奴兽术而名震天下的血狼山,曾经发生过什么?
北方极北之地,向来便是血狼山一系纵横之地,千机玉女更为血狼山山主杜小山之女,如果她在那地方都被掩去她的芳华,那与她相冲突的魔究竟是谁,由此可想而知了。
梦仇正沉思时候,忽然间忽有所感,抬头望天,只见天际一轮孤月,穿梭在淡淡黑云之间,仿佛于刹那之间,也有了几分妖异。
一道暗色红光,突然出现在夜空北方玉女星上,在月华清辉之下,绽放开来,刹那之后,那玉女星通体变红,仅余中心的部分,还守着最后一点清辉。
梦仇身子突然一震,神情微变,心中不知怎么,突然一阵紊乱。这些日子一来,一直曾念着那个人,也曾想过将她忘却。只是现在出现在她身上的莫名变故,还是感觉一阵巨列的心痛。
就像,一把利刀,深深地割在了心房。
梦仇缓缓低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他的双拳,紧紧握起,拳背青筋毕露。片刻之后,但不知怎么,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仿佛喃喃地自言自语,带着复杂而心伤的语气,轻柔地道:“你怎么了,你究竟怎么了啊?”
不久,梦仇又坚定的抬起头来,望着北方那个散发着红光的诡异星辰,双眉渐渐皱起,片刻后似下了决心,身下幽蓝光芒亮起,托着他缓缓向上,突然间加快了速度,向银发老者所在的洞府飞去。尽管忧心于她,只是南北两地,相隔何止万里?即便现在起身,到达北方,怕也是几月后的事了。现在最最重要的便是争分夺秒,加大自己罢。
时间不等人,这世间,并非只有自己在一直朝着目标奋斗。
※※※夜空中不知何时开始,黑云渐渐多了起来,天际那轮孤月,光华也渐渐暗了,倒似有种北地特有的幽暗妖异之气,在这个夜晚越来越是浓郁。
月华虽淡,仍轻薄如纱,撒向血狼山山群。
百多道颜色不同的光芒,在夜色里霍然绽放,冲到半空,随即落向山腹秘洞。只是还不等他们飞落,只听得一声大吼,带着绝望,回荡在这个黑暗的夜色之中。一片血腥气息,登时扑面而来。秘洞之前倒着一片血狼山精锐弟子的尸体,暗红的鲜血溅的到处都是,这些尸体无一例外被人生生从头到*,一刀劈成两半。
这等在血狼山腹地执剑杀人,视血狼山为无的手段,真是令血狼山众魔神色皆变。众魔脸色难看至极,围着那一片尸体窃窃私语或指指点点。大多都言之查出凶手后,将其用最凶残的手段杀之偿还这笔血债。
当先那名恶魔将尸体环视了一遍,蓦然间,他看到一名弟子的紧握的左拳里,落出一片白衣的一角。
“轰!”
那名恶魔只觉身体一震,好像天上星辰都在旋转。
只是现在周围都非泛泛之辈,他的异状当即被人看在眼里,纷纷询问。那恶魔闻后,镇了镇心神,神情难看地道:“想我魔王宗传承万年,威名远震自不消说。如今却发生这等不幸之事,当是万年少有。只是,现在且不是谈论之际,应快速将凶手抓捕。想众牺牲弟子热血未冷,那凶手定也未逃远,众位速速封锁山宗,速去!”
因为说话之魔的尊崇身份,众魔也不疑有它,又都身化流光,纷纷离去。
百十光芒尽展,好不绚烂。
最后仅余众魔十几个魔将山腹秘洞围了起来,等待随后来的弟子收拾遇难弟子的遗体。
当先那魔见状,突然间神情一变,道:“糟了,秘洞!”说完也不顾神色均是一凛,独自一人甩袖进入秘洞之中。只是他行走之时,不着痕迹的踩在那名弟子的手上,脚步之后,那名弟子的手掌都化作了虚无。因为他甚为小心,如此异状,竟未被人发现。
那十几个魔在反应过后,将山腹秘洞给围了起来,更是形成戒备。他们眼神时不时地往秘洞里瞟瞄,如果不是那秘洞属于宗里禁地,除非山中仅限几魔,其余擅入者死,怕是他们也要不顾身份和禁令闯上一闯了,也便是满足一下对秘洞的好奇之心。
山腹秘洞,血晶闪耀,倒映着好个白衣似雪的佳人的脸,映得那她绝世的容颜上,也出现诡异的红。
佳人站在长体石台供桌前,凝望着三个木盒。供桌上摆放着三个木盒,阵阵血腥气从木盒中传出,更有心脏中跳动声,自当中的木盒,不断传出,在这个本就血红得诡异的洞里,更显诡异。
供桌之后,摆放着着一个血池,池中血浪滔滔,更有野兽般的嘶吼,或是凄厉人哭之声,隐隐传出。
血池的中央有一平台,上面摆放着一物,漆黑如墨,仿佛世间最深沉的黑暗。那是,一口棺材。棺材面上画着许些奇异而诡异的符号,布满了棺材外表。因为时间过久,那些符号,似乎已经与棺材本身,融合成了一体,像是恒古便长在棺材上面一般。
佳人的目光只是凝望着三个木盒中的三颗心脏,对余其它,皆是没有理会。
三个木盒之中,分别放着贪心,真心,黑心!
贪心肿大,真心不死,黑心气绕,色心长眼,邪心有智!
左边的那木盒中,放着贪心。这个心脏,静静的浸泡在木盒的血水中,色泽却是与一般的心脏殊无二致。只是,这个心脏,并一般恶魔心脏大了一倍不止,将木盒都占去了三分之二的空间。贪心肿大,怕是便针对此而言罢。
右边的那木盒中,放着黑心。这颗心脏,面呈黑色,心脏周身,还有若即若离的黑色魔气旋绕,平白为这颗心脏,添了许些妖异。黑色的心,便是黑心罢。黑心气绕,怕也是对此而言。
而中间的那木盒中,放着一颗新鲜的心脏,它的名字叫——真!心!
佳人看到这颗心脏,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微一变,眼皮猛然一跳。好像在灵魂深处某个极为隐秘的地方,有另外一种思想,在痛苦挣扎。
佳人神情变幻,时而阴冷,时而痛苦,时而迷茫,时而哀求,当真丰富多彩了。
只是在众魔飞来之际,她若有所感般望了秘洞长而阴暗的通道一眼,随即神色阴冷,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但衬着她那张美丽无瑕的绝世容颜,竟然透出一股寒意。
只在片刻之间,佳人身上白光绽放,轻柔地伸出了白玉一般的手掌,左手探入了最左边的那个木盒里。而本欲探入中间木盒的右手,不知怎么,停顿了一下,随后又鬼始神差般的移了开去,探入了最右边的那个木盒里。
看不清木盒的变化,只是有两股浓烈血气,顺着她的手臂,爬了上来,向着她的整个身体,蔓延!
“咯咯……咯咯咯咯……”
佳人仰天,大笑。
山腹秘洞,红光弥漫,仿佛妖异之色更重了。
不消片刻,佳人都个身体,都罩在了红光之中,此般她的面容,却是更加阴冷了。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阴阴地笑着,两只沾血的红艳手掌,缓缓向中间的木盒探去。
就在这时,耳间传来破空锐响。佳人当即双手改探为捧,身体移了开去。她动作甚快,但是破空锐响也是不慢,就是那眨眼之间,一团红芒便自通道冲了进来,隐隐间有狼嚎传来。那红芒进入秘洞后,化作一头巨大血狼,其露出锋利白牙,凌空扑腾而下。
那巨大狼影还未露下,却已经掩去了洞中大部分血光,洞里光线为之暗。
佳人便捧着木盒,贮立在血狼的阴影里,只觉一股萧萧肃杀之意,迎面俯冲而来。
佳人花容一变,一边闪躲,一边怒道:“又是你这畜牲,尽坏我事,只恨当年将你投入炼剑炉中都未将你炼化,反而将你炼成了狼不狼,剑不剑的凶兵,早知如此,为何当年没有备有灭魂水,趁你灵魂虚弱之时,给你来那么一下……”
“住口!”
大声怒喝刚落,那血狼扑在地面,随身带起的大风,将前方的石体供桌都吹得摇晃了几下,而供桌上的木盒,却是被掀飞了出去,虚空翻了几下,有血水自两个木盒中洒落,最后木盒落在了后面的血池里,在同样被大风搅起阵阵血红波涛间沉浮。
除了有血水血木盒中洒出以后,再没有其它物品翻落。但不知怎么,原本分处两个木盒中的贪、黑两心,却是不知去向。
那个伟岸的身影一进入腹洞后,目光落在在血浪间沉浮的木盒,脸色一变,又见佳人捧着最后一个木盒,当即痛心疾首般的道:“孽女,你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你毁了贪心、黑心,那是我魔王宗先辈,万年的心血啊!”
或许是体会到主人心中的愤怒,那匹巨大的血狼,也在血池之外,浑身颤抖。
“咯咯,我当然知道,只是你,我的爹,我最敬畏的父亲大人,你可知道,数十年来,你苦苦寻找五心,其中之一的邪心,便在你的女儿,本圣女的体内?”
“轰!”
饶是那魔定力非比寻常,如同一个晴天霹雳,震得那伟岸的身影随一晃,他直扶着身侧的血狼的身体,方稳住了身影。看着前方那个佳人捧着木盒,挂着嘲笑般的神情,仿佛有尖锥,一次复一次地不断深刺着心房。
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相信,前方那个双手仍在滴血的绝世佳人,曾是他那个深以为豪的,女儿!
“你……你说什么?”
杜小山伸出的手掌,有着些许颤抖,遥指着杜玉姗,平常威严的声音,此番却变得有几分苦味。
杜玉姗邪邪地一笑,一阵幽寒,却清翠如铃的笑声,在秘洞里恣意飘荡。透着几分冰冷,无情的传入杜小山的耳中,“待我消化了贪、黑、真三心,再觅色心食之,到时修为一飞冲天,定然斩尽所有感情,以祭我凤临天下的大旗!”
凤临天下!
好大的志气,好大的愿望!
自己女儿有此志气和愿望,本是好的。杜小山也并不怀疑杜玉姗的话,以杜玉姗如今的修为,天下都大可去得。如果再五心合一,凤临天下并非是空话。只是杜玉姗说要斩尽所有感情,这便令杜小山寒心了。世间有绝情断意之说,但是那个“斩”字,怕是并非一般的绝情断意吧,她是要斩尽一切与她有关的魔罢了。如果对方说在凤临天下之后,再斩尽凡世感情,倒还能令父母自我宽慰一番,谁家父母不望子女成龙成凤?
可是杜玉姗却说在凤临天下之前,便要斩尽所有感情。
其心之冷,其心之狠,其心之邪,令人发指,令魔发寒!
“爹,我最最敬畏的父亲,修为高深如天人的你,难道也害怕了么?”杜玉姗笑着,笑得冰冷,笑得无情。她现在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动作,无不深深地刺痛着杜小山的心。
她居然说自己父亲的害怕,她居然嘲笑她父亲。
身为子女,难道在自己还未当父母之前,都不能体会父母的心情?
难道她不明白,她个被她嘲笑的魔,发白的脸色,失望般的神色,不是害怕,而是痛心么?
痛心呐!
即便魔有万恶,但起码也该知道,子女不应嫌母丑,子女不应言父过啊!
“父亲,女儿很想知道,自小到大,你为什么不善待见于我,真是因为女儿是双生子中的恶面么?”
突然间,杜玉姗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问了起来,幽幽的声音,在血腥浓郁的秘洞里,轻轻地飘忽着。她凝望着父亲杜小山,期待、认真!
“哼!”杜小山沉沉地冷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了一边。沉着脸的他,此番看去,更显威严。他沉默了片刻,终是缓缓的道:“你还记得吗?你六岁那年,骗走了夜狼,却嬉戏般的将它投入了升龙号炼剑炉中……”
杜小山一边说着,一边慈爱的看向巨大的血狼——夜狼,也是凶兵——噩梦。
“……我很生气,也很痛心,现在的你,应该知道每一个狼伴,对于我们杜家血狼山弟子的重要性。虽然你还小,那举动更是炼制出了凶兵噩梦,但你却是毁了夜狼的一生,换作任何一个杜家人,这都是无法原谅的错误……”
“就仅仅是因为这件事?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比不上你身边那个红毛畜牲?”杜玉姗遥指着夜狼。夜狼似乎听出了杜玉姗的叫骂声,对着杜玉姗凶相毕露,整个狼身都颤抖起来。
杜小山闻言后,脸色更沉,怒喝道:“够了!仅仅?你难道不知道,夜狼自此修为再无前进可能?永久都不能摆脱剑形的束缚?你难道不知道,这样状态下的夜狼,没有一丝机会达到先祖杜小楼的狼伴阿斯达斯狼神一样的高度?你毁了修魔的愿果,此错误还不够?”
杜玉姗面露一丝惨笑,道:“是,是我的错!其实在你们心中,知道我们是双生子的时候,就已经判定善面做什么都是对的,恶面做什么都是错的罢?既然我生为恶面,世魔皆敌,那便以己为天罢!”
世魔皆敌,以己为天!
随着杜玉姗高亢的声音,只见她白衣飞舞,周身红光,霍然大盛。
那艳如血的双手,更是斩冰切雪般的,切入了双盒间的木盒中。
杜小山望着那冰冷绝别般的面容,眼中透着深深地,心痛!
世魔皆敌,以己为天!
他的那个女儿,终是决心放弃一切感情,而要做一个凤临天下的太上无情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