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剧院查访4
——唐玉文
“哦,钟科长你们还有事儿,那我就不再耽搁,我走了!”听钟科长这样说,嵇妤大失所望地站起身来,脸阴嘴唇儿发抖,十分勉强地朝小谭一笑,转身往外就走。
见嵇妤的那个惆怅劲儿,钟科长不愿意太伤她的心。但他想到了此行的任务,又怕嵇妤另生想法,所以只得把涌到舌尖的挽留客气话儿,强行咽回到肚子里去。
在钟科长他们谈话的时候,小谭静静地听着,睁着一双大眼睛注视着屋子里的一切。
待嵇妤走后,任斯表哥惋惜地对钟科长说道:“小钟子,你不知道,嵇妤这女孩子,在心中早就对你有意了……”
听任斯这样说,小谭在心里想:钟科长的家,是多么的需要一个一个女主人来*持、料理呀!小歆这孩子,是多么的需要一个母亲来照顾呀!像这个嵇妤大姐,可就是一个十分合适、十分理想的人选。她不论人才、性格还是工作,都很适合嫁给钟科长。嵇妤和钟科长,可真是天生的一对,地长的一双儿呀。可就是这么好的一个女人儿,钟科长却不动心,说是他已经找好了,并准备明年元旦节结婚。但这事儿,作为钟科长的助手,我们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呢?未来的那个科长爱人,又会是谁呢?这件事儿,到底是有,还是无呢?……
看着眼前的任斯表哥,钟科长的心里涌起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感激之情。任斯,虽然和自己同一个姥姥,但是两人的生活道路、生活经历却截然不同。在十年浩劫期间,钟仆家臭得发霉,可表哥任斯家却香得赛麝。任斯表哥,作为“扫落叶”兵团的总参谋长嘛,除了有呼一拥百、对众人指手画脚的权威外,还有着食山珍吃海味的口福。这一些,钟仆这个蹲牛棚、睡禾草的“囚犯”,哪儿能和他相比拟呢?但是,尽管任斯表哥的权位是如此的显贵,但在钟仆自己危难的时候,任斯表哥还是偷偷地接济过自己父子俩的。大概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是亲三分向,是火热成灰”的缘故吧?那还是钟仆自己背着小歆在五七干校里受煎熬的时候,任斯表哥趁着坐小车下到五七干校来演讲之机,冒着危险偷偷地塞给过几次牛奶(那是给小歆吃的)、钱和粮票给自己,使得钟仆父子俩得以渡过难关,激动得掉泪。对老市长等人的死,任斯表哥曾多次为没能拯救他们得活而痛苦涕零地向钟科长忏悔过。那言辞,那语气,那神情,就是铁石心肠的人儿听了,见了,也会感动得泪流满面的。钟科长平反复职之后,任斯就时常到他们家走走,送点儿东西,和小歆逗乐逗乐。所以,钟科长和他是比较亲密和睦的。钟科长是一个有见识、有胆魄、有肚量的人,任斯表哥以前的过错,只能记在那些人的账上,怎么能苛求于他呢?现在,钟科长见他又这样*心费神地为自己保媒,想使自己幸福,心里不禁感到热乎乎的。
“表哥,谢谢你的好意,对嵇妤我只能对你和她表示抱歉了!表哥,我这次来,是为了向你了解黎贝锡同志的有关的情况的!”
“哦?!黎贝锡?!”任斯表哥见钟科长真的扯起了正事儿,只得放弃了替钟科长保媒的念头,把自己所坐的椅子,向钟科长的面前移拢了过来。直到这时,钟科长才发现,任斯表哥那雪亮的皮鞋尖儿。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裤腿儿上也有几处泥斑。自己的这个任斯表哥,他刚才到了哪儿去了呢?
“黎贝锡这个人哪,”任斯表哥弹了弹手中的烟蒂,沉思着说,“他可真是一个好同志啊!大革命前,他拼命地创作,为我们市歌舞剧团争回了好多的荣誉,他自己也因此而出了名。大革命中,黎贝锡被斗了个半死,但又不知怎么的却让他给逃了出来。浩劫结束,给他平反复职,黎贝锡才上了两天的班,就写出了一个九场戏的大型剧本。谁知,一个这么有才华、这么能创作的剧作家就这样的被人给暗杀了!唉,可惜呀,我们又少了一根独挡一面的正梁柱,这可是我们剧团不可估量的损失呀!”
“表哥,”钟科长问,“黎贝锡这个人,平时待人接物怎么样?在你们团里有不有与他有怨仇的人?”
“没有,没有没有,”任斯表哥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说道,“黎贝锡这个人哪,除了老实本分,就是太过于小器,有时还为哥钱呀粮呀的和别人争得个面红耳赤。这个黎贝锡呀,他就真的有几分书呆子气,除了与自己有关的事儿外,别的,你就是天崩塌了下来他也不当一回事儿。在我们歌舞剧团里,还没有听说过谁与他有过冤仇的。但是在外面,那可就难说了!”
听到这儿,。钟科长的脑神经跳动了一下。根据调查了解,人们对黎贝锡的评价是:他为人耿直乐观,钱粮慷慨大方。平时爱管个闲事,认个死理,有时据理力争还会和人争个面红耳赤的,不弄出个所以然来决不罢休。问人们,他们是这样说的。而问任斯表哥,他又是这样答的,两种讲法截然相反,它们到底谁是谁非,谁真谁假?
“大革命时,”钟科长问,“表哥,他挨斗的情况你知道吗?”
“不知道!”
“咦,”钟科长奇道,“你不是‘扫落叶’造反兵团那帮人里的总参谋长吗?这样大的事儿,他们怎么会瞒着你?”
“钟科长,我以前不是已经和你说了吗?那段时间,我患病住了院嘛。”任斯表哥说,“再说了,我们那帮人也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他们早就不信任我了!……唉,若那时我不住院就好了,要那样,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把我们歌舞剧院的这一根顶梁正柱挽救出来!可是,唉!……”任斯表哥长叹一声,托了托眼镜,不禁眼圈都有点儿湿润了。
任斯表哥的这句话,钟科长听着十分的耳熟。他仔细地一想,不禁想了起来:哦,对了,当钟科长问起老市长和歆他娘挨批和被斗死的情况时,任斯表哥也是这么说,这么托眼镜的。至此,钟科长又想:我就打算你任斯那时真的病了住院,但你是那个‘扫落叶’造反兵团的要员,这么大的事儿他们岂会瞒你?怕丢乌纱帽不敢管就不敢管嘛,还对我讲这么多的乖乖话干什么?你说的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情况,可能是会有,但你是个善于见风使舵、豆腐刀两头滑的人,大头头们会怪罪你吗?刚才你还讲黎贝锡‘被斗了个半死’,怎么这一回就一点儿也不晓得,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了?表哥呀表哥,对黎贝锡的事儿,你到底是不愿说还是不敢说?
“表哥,关于黎贝锡的情况,希望你好好地想一想,仔细地回忆回忆,随时想到随时报告,协助我们侦破黎贝锡被杀这个血案!”说着,钟科长站起身来,出乎人意料之外地把话头儿一转:“表哥,你写稿子也累了,干脆我们到外面去溜达溜达,你看好吗?”
“啊,不不不,小钟子,我没空!”任斯结结巴巴地拒绝,“今天我们正在讨论一个剧本,抽不出时间!”
“那这么说,”钟科长问,“表哥,难道你今天是一个地方也没去?”
“嗯!”任斯点了点头,“搞我们这一行的,有什么办法呢?唉,我今天连大门也没法迈出一步呢!”说着,任斯无限感慨地叹气,连连摇头。
告辞了任斯表哥,钟科长邀上小谭,开了警用吉普车就往局里赶。一出剧团大院,小谭就悄悄地告诉钟科长:据她观察,任斯团长的卧室里,藏着一个人。因为,她看见那卧室的门曾轻轻地开关过两回,每回都开得只有一条筷子大小的缝儿。还有小谭还注意到,任斯的这个客厅的侧门,也没有关好。而小谭据钟科长讲叙,任斯是个十分讲究细节的人,谨慎小心,这是他不应该疏忽的……
听了小谭的话,联系刚才发生的一切,一个个令人生疑的“为什么”就在钟科长的脑海里轰鸣起来:今天表哥为什么要撒谎,不承认有客来访,有客偷偷溜出了外面?
问话时任斯为什么前言不搭后语?关键之处为什么老是推脱说不知道?
任斯为什么要给自己做媒,极力要将嵇妤介绍给自己?还有,那个抽“花山“牌香烟的,躲在卧室里不敢见自己的神秘客,他到底又是谁?
……
人心的秘密呀,真是谁也说不清!一霎时,钟科长的眼前,不禁又浮现出,郝局长用笔在任斯表哥的名下,点的那两个提醒人注意的大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