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四话鸢尾迎风(柒)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地牢的大门出现,久违的灯光让冰女璇忍不住眯起眼睛。囚室是一个山坑,冰寒的坑洞对她来说并不是折磨,有时候还能助她安宁的思考许多问题。
这大半天以来,就在不断思考叶镰会在什么情况下伤害自己,或者他是不是跟其他人一样,认为她死守亚拉腊山、沦为奴隶乃愚蠢之举?
当大家都为她这个决定而错愕的同时,不知有没有人想到,假若她不留下,就不可能把叶镰军和量子军捆在一起。尤凤南很可能适当撤走,摩亚风波未停之前避免与叶镰对碰。而叶镰则可脱身全力搜杀散乱不堪的盟军。
她只有凝造出尤凤南得到战果,错愕的同时,毫不犹豫进军驻守。
对尤凤南这种逞强的人来说,情人被自己狠心打败是一回事,不在爱自己有事别一回事。但情人在眼皮底下被人掳掠回去做俘虏,就根本不是那回事。
不管是“相爱”还是“相爱过”,眼睁睁看着叶镰施下这奇耻大辱。冰女璇伏下这条导火线,任尤凤南再有忍耐,两军之间不可抗力的摩擦迟早爆发。
以叶镰的聪明,应该懂得其中关键。
冰女璇眼见他一步一步走进,一颗心忐忑乱跳。叶镰锐利的眼神,似要看穿人的心灵。每次与这个人独处,冰女璇都感到一股庞大的压力往自己施压。她最担心的并非叶镰怒不可压,把她杀死。而是对方凶性大发,在尤凤南的压力下,发起疯狂凌辱自己,依次向外示威。
只要叶镰被盟军或尤凤南*得进退无路,人要发穷恶的时候,这种情况绝对有可能发生。
冰女璇晓得决不能示弱,冰霜般的眼神迎上对方慑人的目光,内气运转,非但冰封自己的心灵,还把四周染得更加寒冷。
叶镰缓移脚步,把冰女璇所有变化看在眼内,微笑道:“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今日见之,小姐果非常人。”
冰女璇听对方语气,晓得担心的危险还没临头,内心放下一投大石。毫无表情语态道:“树人王过誉。”
叶镰呼了口气,道:“寒气恻恻,让人心智清灵。只不过小姐若知道,火寻风此时孤身一人独闯六十万大军,不知是否还能保持如此心境?”
“轰!”一声巨雷在冰女璇内心响起,冰女璇娇躯剧震,方才那股迫人的寒气霎时烟消云散。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果然不听人劝。怎么办?六十万大军可不是开玩笑的,看叶镰优哉游哉的模样,显然不把火寻风看在眼内。
只听叶镰笑道:“小姐肯定很想知道,为何老夫还有闲情来探你?实话不怕说,火寻风定能过关斩将,顺利抵达。但碰到小姐之前,或者会遇到尤凤南。倒是小姐就和两位聚聚旧吧。”
冰女璇听得浑身震抖,叶镰说得轻松。意思却是把事情推给量子人,尤凤南曾见识过火寻风厉害,自会派更多的军马埋伏,在火寻风劫获冰女璇的同时,量子人就会全力出击。好运的杀死火寻风,擒获冰女璇。不好运的也可以把两人就地正法,眼不见为净。
而叶镰故意放水,就是要火寻风更大力度破坏量子人实力。尽管火寻风过得了第一关,守在外围等待的精英怎么可能放过重伤盟军的好机会?
此举在不伤量子军和气的前提下重创两支敌军,的确狠毒。
叶镰很满意冰女璇的表情,高深莫测地打量着面前失去一切防御的美人。心中生出一丝贪婪而动人心魄的情感,他首次感到,打击和征服这女人的快感。只要善于利用,这女人或者会给树人族政权带来很好的转机。
冰女璇心海波涛汹涌,首次生出失策的挫败感。这些时间培养的骄傲和自以为是,让她几乎忘记火寻风的为人,这个离经叛道的男人,为了心中一份执着,为了心中一个重要的人,哪曾害怕过与全世界为敌?
眼见他的疯狂,就要掉入深沉的陷阱,这已不是算计功利的时候,冰女璇无论如何也必须让火寻风脱离这危险。
叶镰很满意地细心打量这冰女璇,忽然用他那粗糙而结实的大手摸了摸冰女璇的脸道:“好动人的美人胚子。”
冰女璇心中一怔,心叫不妙,双手连忙捞紧胸前衣襟。只听远处传来叶镰的笑声,他竟然在眨眼睛出了囚室。
看着囚室那线微弱的灯光彻底消失,冰女璇才松一口气,一股久违的恐惧才从心而落下去。
记得第一次与火寻风接触,她就被克云派去勾引陷害对方。随时被凌辱的恐惧让她神经接近崩溃。
对了,火寻风!要想办法用哪种奇妙的主体思域与火寻风对话,告诉他前因后果。但究竟怎样才会思域共鸣?她丝毫没窍门办法。只知道无时无刻地想着火寻风的话,有时候会忽然感到他的存在。有时候是个不会说话,带着微笑的影像,有时候只有声音。
只要她把记忆宫殿那无穷思域中的门关闭,很快就能把内心“心魔”拒之千里。刚才与火寻风接触,就是忽然感到火寻风的灵魂烙印伸展过来缠绕着她,不用火寻风说话,在一霎那间明白了火寻风所想的一切。
理智地拒绝互相心灵共鸣,留下一句警告就关上所有心灵大门。
火寻风蹂躏着昏死的士兵堆中前进,蓦地里忽然一怔,被人点了穴般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奇怪的是,居然没人敢靠近他半分。
众人依是愕然地瞧着他,又谁知道,火寻风脑海中闪烁着无数念头,冰女璇的思想中一切的筹划,计谋,忧虑,担心,惆怅潮水般拥入他大脑。
那海量的思域资源如崩堤的大水把他整个人淹没,脑脊神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撞得瘫痪,他怎也不能想象人的思维竟可容纳如此庞大而复杂的脉络。
只觉得脑袋涨得不能再涨,痛得不能再痛。心腹救命,却喊不出口。
“嘭!”
一颗弹丸破肩而出,火寻风忽然觉得从冰女璇处洪拥而来的可怕思域忽然停了停。也是这颗弹丸带来的痛楚,让远在他方的冰女璇感到事情不妙,想起“记忆宫殿”的庞大思域空间在不停侵蚀火寻风,下意识断开两人不言的共鸣。
火寻风几乎要抱住那开枪的人狂吻,但飞来舞去的利刃枪弹不容他稍停半分。
再往前走就是叶镰施下的陷阱,怎样才好呢?
依冰女璇的意思,最好尽快撤走,让尤凤南与叶镰鬼打鬼。但火寻风在接触冰女璇思域灵魂的时候同时感觉到冰女璇的无助和恐惧。
他怎能让冰女璇处身如此险境之中?他才不理什么陷阱不陷阱,何况背后还跟着叶四和石铁侯?既然叶镰手下精英全到外围,此时重新杀出去,照样有危险。无功而返就算了,半途而废的事,决不能做。
立下决心,对背后空地喊道:“外围有鬼,等我!”
这句话当然是给藏在远处的叶四说和石铁侯说,话声才下,火寻风已化成一道白影,与盘旋的黑镰互相辉映,黑白交错,所到之处无人能敌。
两道越来越大的光影之间,玥石青涩的流光若隐若现,愤怒地看着战场上阻止火寻风前进的那些渺小生灵。
即使叶四远在十多丈外,也感到慑人的恐惧,就像被一双滴着青色兽血的可怖眼珠看着。充满哀怨地诅咒着世间万物。
火寻风与玥石之间的共鸣,建立在火寻风适当时候给玥石创造一个心灵白洞,让玥石得到充分的能量后,压抑自身的暴戾怨气,从而以别一种崭新的姿态与火寻风和睦共存。
但火寻风思想随着心态意念的偏差,也引起玥石本能的狂暴。风助火势般把不可一世的情绪如火山爆发般一发不可收拾。
勇悍甚比忽自云际堕海的四爪蛟龙,左穿右插,若游龙激水。远处的人自觉蛟龙时浮时沉,无人见之不嗒然若丧,停挠不敢轻举妄动,还有许多人远远避开,免受无妄之灾。
癫狂的玥石随着黑镰起处,衣甲平过,血如涌泉。火寻风也不再理会敌人生死,运起熟练的丹咒术,以血化咒,点点梅花嫣红幻成杀人铁珠,所及之处无哀声震天。
星空下,火寻风把黑镰舞得迅若旋风,面前的敌人却退而又聚,他没想到以前随意奔跑的亚拉腊山变得举步维艰,短短半里距离,只觉敌阵重重卡卡,没完没了。不过无穷的暖流从玥石处源源不绝流均全身,越继续打,浑身筋络越舒服畅快。
量子人军队已受到动静,尤凤南站在远处高台,染红了半天映着那愚蠢的男人,这愚蠢的明抢,究竟是不经大脑还是傲勇?他一步一步踏入叶镰摆设的陷阱,尤凤南明知叶镰故意把这硬骨头塞给自己,但为了内心那副屡次被践踏的尊严,他必须阻止着傲慢地近乎没脑的人。
“砰!”
步北羽和乐海儿合力把那相貌凶恶,行动迟缓的恶鬼扔在石壁上。步北羽双拳红肿,每打一拳,自己就“哎呀哎呀”地叫一声,最让人气愤的还是那恶鬼一点不觉得痛。
乐海儿起初还拳打脚踢,逐渐回过神来,不禁觉得好笑。这恶鬼既然是石化人,步北羽一拳拳打过去,岂不是一拳拳打在石头上?石头怎会怕人的拳头呢。
“洒洒……洒洒……”
咦,有人?步北羽和乐海儿在黑暗里对望,同时提高戒备。乐海儿似回复了思绪,压低声音沉声道:“糟了!别被他的同伙知道,闪!”
不用乐海儿提醒,步北羽早四处张望寻找可藏匿处。要当着这蠢蛋石化人面逃走,跟告诉敌人他们去向毫无区别。最好办法还是忽悠被打的石化人,让他分不清两人去向。
拉着乐海儿的手东串西窜,最后用刺客诡异的身法回到他们走的反方向。
乐海儿见步北羽停下,催促道:“快走……”
步北羽摇头,道:“人越来越靠近,我们再动,很容易被发现。海儿别怕,那恶鬼蠢钝如猪,以为我们往对面逃了。”
风声自远而近,有人掠过对面的麦草堆,自觉一把怪异的声音道:“这蠢货果然在这里!”
躲藏在暗处的两人互相对望,对方只有一个人?此人说话有条有理,并不像典型的石化人。这究竟是什么回事?
乐海儿用手指指指背后,示意步北羽是否趁机逃跑。
步北羽摇摇头,手指摆在嘴前,示意别作声。
忽然间,麦草堆中又来了一批人,在黑暗中,两人看清,这批人中有普通人,也有黑漆漆的石化人。
乐海儿几乎惊叫出声:“黒木阿吉!”
她只见过黒木阿吉的背面,但在麦草丛最中央走出来的人,分明就是那个动也不会动的黒木阿吉。同时他也看到,黒木阿吉身旁的人中,就有与她曾经会面的男人。记忆中,这人叫青泽。
还没弄清楚事情前因后果,只见黒木阿吉一腿伸过去,把那恶鬼踩在脚下,俯下身认真地观察。
不多时,有人拿着之前被恶鬼咬死的狐狸,汇报道:“果然出来寻吃了。”
黒木阿吉哈哈大笑,道:“好,这些白痴终于对鲜血有兴趣!只要再次把他们扔到战场,什么盟军,政府军,通通都是他们的食物!”
乐海儿趁对方说话,简略把黒木阿吉曾秘密联系小夷子密谋的事说了几句。只不过连他也无法解释,为何当时看见的黒木阿吉会是不会动的石头,而此时看到的却是活生生的人。
叫青泽的男人被旁边的人推了几下,青泽也在黒木阿吉背后做了几下小动作似是反抗,最后还是被人推了出去,硬着头皮问:“黑木先生,我们真要跟政府军作对吗?”
黒木阿吉惊愕地回过头,冷冷道:“现在我的石化技术已成熟,那小夷子既置我们于不理,我就要让他看看,石化人的可怕!你们难道不满意?”目露凶光地瞧着刚才的恶鬼,自言自语道:“若不是缺乏资金,不能产量化这些蠢蛋,让他们全变成行动灵活的类人形。我们还要东藏西躲研究?”
藏在一旁的两人从语气中,听出对方内部似乎产生了些许分歧。有点明白为何黒木阿吉能从一动不动的石头变回人形。
黒木阿吉冷冷回头望着背后的几个人,问:“你们不是对叶镰的暴政深恶痛恨的吗?现在我们可以报仇了!青泽,你告诉我,为什么?”
青泽张口结舌道:“其实……其实,我们是怕产量化人数不够,不是敌人的对手。”
黒木阿吉哈哈大笑:“这点你们放心,只要开战!产量化石化人绝对没问题。”
青泽背后的几个人同时面面相觑,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黒木阿吉留意到,阴测测问:“黄苍,你过来!”
原本站在青泽左面的人脸色一变,想了想,终于往前踏前一步,与青泽并排,恭敬问道:“黑木先生训话。”
黒木阿吉用那巨大的手掌忽然抓住黄苍头盖,喝道:“给我说老实话!你们在打什么主意?嗯?”
那叫黄苍的男人惊叫一声,青泽也同时往后退了半步,不敢说话。
黄苍哆嗦道:“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好奇黑木先生哪里来的资金产量化石化人。”
黒木阿吉冷笑道:“只是好奇?”
黄苍被吓坏的声音变得沙哑,连忙道:“没错,只是好奇问问而已。”
“嘭!”
步北羽双眼瞪直,在暴声的同时,按住乐海儿的嘴巴,不然她发出任何叫声。乐海儿也是双眼放红地瞧着眼前的状况,浑身打了个寒颤,只觉腿边流出尤暖的液体,她竟吓得失禁了。
但失禁就失禁,总比叫出声要好。
原来黒木阿吉用力一抓,像机械人压迫皮球般,把黄苍的头颅抓暴。
站在黒木阿吉对面的几个人,纷纷退后几步。顿了顿,各自取出枪械武器。
黒木阿吉似也不在乎,毫无感情地一字一句问道:“青泽,是你偷看了我的东西吗?”
青泽着了口口水,放声道:“没错!黑木先生之前一动不能动,往来的书信文件只能分类再给你看。”
黒木阿吉笑道:“于是乎你偷看了我的私密文件?”
青泽道:“没错!黑木先生你既然成功把我们改造成现在这形态,我想不明白,先生为了什么要在下一步计划中给所有石化人,包括我们几个洗脑?我们几个人自问忠心耿耿,视先生为再生父母,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青泽背后最右面的一个人喝道:“因为有思想的生物,随时会逆他意。他要得只是一群傀儡兵,不要任何有思想的人。我们的存在,最根本原因只是他完全石化之前研究的试验品。同时也是他的信差打杂。现在他既然已解决了问题,要我们这些人再没任何意思。”
黒木阿吉忽然狂笑:“于是乎,你们竟然就要造反?”
青泽俨然道:“我们不是要造反,既然我们再用不着,只希望先生把我们这段时间应得的酬劳分给我们,让我们过一些平凡人的生活。”望了望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杀的黄苍,眼睛露出凶光,冷冷道:“只不过,看来先生没打算分我们钱,更没打算让我们离开!”
步北羽在乐海儿耳边道:“他们发穷恶哩!”
乐海儿忙道:“我们快走!要杀错良民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