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三十八话鸢尾迎风（壹）
芭蕉叶如纸鸢般在空中飞旋，巨大的龙卷再次笼罩亚拉腊山。
肆虐大地的战云丝毫没消退的迹象，低垂的天幕，压着企图照耀大地的暖光。
世界显得更冷了，像被暗黑吞噬，即使以裁月云楼出身的刺客，被彻骨的风寒之苦吹了这么长时间，亦感到力不从心。
天气的巨大压力，让叶镰大失预算。士兵们别说战斗，连在这种环境支撑至春暖也几乎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恨外面寒风萧萧，亚拉腊山内却有“大沙窝”屏障帮忙挡风挡雨。
叶镰不得不派人知会量子族，要求参与战役，共同铲除盟军再共谋大事。
此时，火寻风和海凌思已蹲在林区标远处足足两小时，云姬的军马和外围古人类的军马随时都可能发动攻势，全体战士进入冰女璇实行安排的精确区域，只要等叶镰一接到摩亚身故的惨烈消息，企图大军推进，离开保护区的时候，盟军将会以全部实力，毫不保留地给叶镰痛击。
而冰女璇，则在远处监视，随时发动她预设的撤退线路，让所有人撤离亚拉腊山。到指定的地点再次埋伏。
众人虽不明为何安全撤离后还不高飞远走，但冰女璇既然有命令，众人都相信这红粉统帅绝不会点条黑路给他们走。
火寻风瞧着身边的海凌思，深情款款道：“叶镰亲自派白星皎前往与尤凤南交谈。”
海凌思似乎没听见，片刻，才说：“小月整个人都累坏了，你需要休息下吗？”
火寻风道：“还好，小月至少狂奔之后，还施展出肆翼龙的奇咒，才显得有些气血不足。”
海凌思好奇道：“那阵法叫八方什么？真能把小黑洞禁锢？”
“叫‘无鸣八方地煞诀’。”
海凌思深深望着前方，倒吸一口凉气，道：“难怪‘盗尸人’和爷爷会同时看中肆翼龙。若骷人得到这种力量，恐怕轮不到量子人和叶镰威风。”
瞧着白星皎那鬼魅的身影一瞬间闪过，竟本能地稍作停顿，略有所思地望了望海凌思所在的范围。
火寻风暗叫厉害，难道白星皎已感觉到他们的存在？若被他看破，要不要出手攻击？但也奇怪，为什么看着白星皎的背影，竟感到一丝无名忧伤？
这并非火寻风内心发出的感觉，而是白星皎映射在火寻风眼里，竟带着一丝厌世、疲累、愤恨和无奈的复杂感觉。
白星皎究竟怎么了？火寻风甚至想跳出去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明白，这绝不可能，白星皎或许只是在试探他的存在。
海凌思却不带半点表情，等白星皎苦笑摇头，继续往前潜行，才道：“你紧张吗？”
火寻风答道：“当然紧张。”何止紧张，他心儿都跳出来了，白星皎可不是省油灯，一不小心他可能有本事跟摩亚并驾齐驱。看着这白衣如雪的男人，火寻风不由生出敬畏之意。
这是面对摩亚说没有的，是一份淡淡的忧伤，还是一份不世难解的恩怨？
海凌思道：“为何露出这样的表情？别告诉我，你怕他。看你，动也不敢动了。”
火寻风心忖那并非怕，而是无可奈何。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跟白星皎做朋友。苦笑道：“其实也不是很怕……”说着，眼睛还露出警觉的光芒，全身神经处于极度戒备状态。
海凌思愕然，火寻风砍获摩亚，以他的性格，理应说些嚣张下流话，甚至暴几句粗言秽语实属平常。此时居然说出这种泄气话，不用说也知道，白星皎在他心目中分量竟比摩亚还重。人影都几乎消失，他还如斯紧张。
伸手握住火寻风臂弯，把头靠近他脖子，柔声道：“我早知他未死，以我猜测，叶明轩也未必身故，否则小夷子不会蠢到暗中协助叶四造反。”
火寻风错愕，道：“为什么这样说？”
海凌思欣然道：“试想想，叶四成功铲除叶镰，怎么办？难道叶四座上树人王之位？”
“为什么不能？”
海凌思道：“当然不可能，你以为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树人族若是这样，就不会那么平静安稳了，像小夷子这个人的人，不揭竿起义才怪。他们选定的王，乃由天定。也就是说，叶四和小夷子这样的下等树人，一出生就没机会成为王。”
一阵狂风把火寻风衣裳吹起，他深深感觉到树人族内部似乎还继续演绎着让人胆寒的权利争夺战。叶明轩若没死，则代表这个人比以前更阴沉，那神秘感甚至已有点让人感到可怕。
当日不一刀解决他，难道培养出别一只难缠恶鬼？萧索寒风下倍增寒意
海凌思道：“我临时决定了一件事，连你的璇儿都不知道的。”
火寻风错愕：“什么事？”
海凌思目光炯炯，不带半分感情道：“不能放过杀叶镰的机会。若遇到小夷子或她的人，也不留活口，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原来海凌思无缘无故提及叶明轩，竟要做出如此灭绝之事。但也不能怪她狠毒，冰女璇既决定突击后不立即撤走他方，还分批埋伏在她指定的地区，说明这场战争并非以他们逃亡而结束。
叶镰百万大军全属于精锐，能杀多一个，盟军就安全多一份。盟军面对量子人或可心狠手辣，但面对有血有肉的人灵同族，将会是一场残忍的流血厮杀。若统军者稍微有妇人之仁，留下一批消耗粮食，却又不能放心给他们再次上前线作战的俘虏，盟军的灵活性将急速滑落。对他们这种连营寨都没有的游牧式战团来说有害无利。
冰女璇说得没错，盟军的存在并非临时作战，他们必须为盟军日后做最有利的打算。任何伤害盟军生存利益的事都必须尽量避免。
火寻风知她性格，事实上战场上的生命都只是双方棋子，可以用各种策略选择挟持，削弱或者铲除。海凌思狠下毒手也不是为一己私欲，其实这种事，大家心里有数，只是她第一个提出来而已。他们只有杀尽眼前敌人，创造举世震惊的战绩，才有资格一鸣惊人，让天下人晓得盟军的实力，同时也为日后更多叛逆势力投靠盟军做踏脚石。
两人沉默片刻，白星皎的背影终于末入叶镰大军中，海凌思左手斜斜往后一摆，示意旁边不远的军官传令开去，待叶镰军产生变化，立即行动。
这次冰女璇在外界未料摩亚败亡之前立即采取措施，争取先机，让他们有机会在叶镰发烂之前做好突击埋伏。叶镰做梦也不可能想到盟军会彻底放弃防守，进行全体突击。
眼见战事爆发，海凌思忽地沉声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火寻风疑惑道：“甚么事？”
海凌思道：“杀白星皎。”
火寻风顿时无言而对，他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种话。只见她目无表情道：“千军万马中，只有你才能根据灵魂烙印分辨他的存在，何况其他人想杀他也没本事。”
火寻风超抽一口凉气，想问：“为什么？”终忍下去。
海凌思见他表情，微微一笑解释道：“我问你，为什么叶镰竭力捧白星皎上台，又忍不住亲自拉他下台？”不等火寻风猜想，她已继续道：“假设叶明轩没死，白星皎被叶镰拉下台的理由就简单很多了，因为叶镰自始至终，没打算让白星皎成为树人族领袖，他的存在只是激发叶明轩潜力。以白星皎的为人，你猜，他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
海凌思摇头：“但我知道，以他的聪明，怎么可能想不到其中关键？被亲人利用的作为权利用具而后被遗弃的感觉，比有人用千口针扎你心脏还痛苦，但偏偏不能为外人所知，又不能发泄。”
火寻风听得惊心动魄，想起刚才瞧见白星皎的感觉，顿时打了个寒颤。更加证明海凌思所说非虚，难道白星皎在无奈地等待着被杀的命运？
于其被亲人杀，倒不如让敌人杀来得光荣。
海凌思目光投往叶镰军派出的探子，双目倏地闪亮，往后面军官道：“来了，给西北方打信号。”
西北方的黑海贼和古人类才接到消息不到一小时，其实还没来得及准备战斗事宜。她们这次只是负责虚张声势，在敌人背后呐喊恐吓。
只见一批一批的敌人走入安装了幻镜的平原陷阱，这种简略的战争陷阱，很快就会被敌军发发现并破解，但只要几分钟延迟，她们将再无机会看到明日日出。
海凌思凑到他耳旁，遥指远方一点道：“叶镰定留在树丛出口位置，统揽全局。白星皎必被派上阵。”沿着叶镰所在点垂直下指，道：“你可以留意他正面一两千米左右的范围。战士一旦失利，叶镰肯定第一个逃跑，白星皎尾随，你到时看着办，两人一旦会合你必须撤回，别冒险。”
火寻风瞧着敌军踩入射杀区域，生出不忍的感觉。终于体会到“坐昧先机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这场已不是战争，而是一场屠杀游戏。敌人还没来得及消化摩亚被杀的可怖消息，不论之情与否者，皆神情木然，甚至还没培养出生死对决的紧张感。
不到十分钟，超过十万大军已陷入视觉幻镜。海凌思知道不能贪心，这数万人中，只要有人察觉不妥，事情就会败露。沉声命令道：“杀！！”
伏在幻镜北面的五千人小队接到命令，纷纷装上弓弩火炮，无声无色地往正面不断靠近的士兵射杀。可怜第一排先锋，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而背后不断进入陷阱的人依旧丝毫没察觉不妥。依旧前行。
原来海凌思区区一个“杀”字，就能决定数万人命生死。只见海凌思飞身往正面跑去，回头往火寻风道：“分头行事的时间到了。一切小心。”
火寻风茫然瞧着她背影，不得不佩服其经天纬地之才。冰女璇原本只是要他保护好海凌思，而海凌思却不舍得大材小用，让他前往敌阵，趁白星皎意志消沉时期铲除后患。
甚至让他生出一种杀白星皎，实际上是为白星皎好的错觉。
火寻风不断问自己：“是白星皎消沉绝望？还是海凌思推测有误？还是她骗我去杀白星皎？”从表面感觉和所见所闻，白星皎确实处于一个跨步悬崖的绝境。不论小义还是全局大义，决不能放过这个人。
绕了几下脑袋，用力点点头，往海凌思所指地点前进。
几十秒时间，敌人已识破机关，但那震耳杀声依旧在火寻风背后徘徊。显然又有一大批敌人掉入别一个屠杀陷阱中去。
后方的敌军未战先乱，还没杀死一个敌人，他们的军团依丧失几万人，这种可怖的恐惧感让不少人停步不前。如此一来，整齐的军容便乱成一片，军不成军。
身边不时响起盟军中有人喊道：“火寻风来了！”
眼看敌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就像看到死神降临般坚硬，火寻风不得不摇头苦笑。暗付：“老子真有这么可怕吗？”
握着手上那漆黑的死亡黑镰，轻轻在黑镰刃上一抹，咬咬牙，往前扫下一大片阻他前进的敌人。
火寻风真的来了，那个把量子人精神领袖摩亚杀死的恶鬼。
恐惧感瘟疫一样传开，本来已乱的军容更加不堪，随着火寻风飞舞的黑镰，划下这场战争的帘幕。
盟军战士气势如虹，砍瓜切菜般直指敌人众集的心脏地带，百万大军在他们面前居然毫无招架之力。溃不成军的混乱让叶镰也不得不亲自上前。
火寻风一眼就认出这个把世人玩弄在鼓掌间的人，叶镰也在远方狠狠盯着火寻风。
由海凌思亲自指挥的五千人率先以快打慢，以雷霆万钧之势戳破敌人主要防御。云姬、步炽京、文一笑等人率领的万人军纷纷从后补上，一个不留地把慌乱的敌军前锋杀得一干二净。
预计的突击厮杀时间是二十分钟，冰女璇会在第十五分钟后启动她那神秘的逃亡方法，让众人能在敌军缓过气之前安全撤离现场。
也就是说，他们务必在这十五分钟内尽量杀更多的敌人。能不能一鸣天下惊，就看这十五分钟的表现。
这已经不是仁慈和道德的领域，任何佛道天圣、天德邪道，都不能阻止一群要在逆境求生的人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