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怔然,尔后,又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吴心平:“你先说!”
中年军官:“人急无智,刚才,多谢你出言提醒。”
吴心平:“举手之劳,何须客气!”
中年军官:“请问阁下,是什么人?从何方来?又将去向何方?”
吴心平:“我本是江湖闲人,来也逍遥,去也逍遥,随兴所至,并无目的。”
中年军官:“遇到阁下,不知是我的辛?还是不辛?”
吴心平:“我无恶意。况且,你我现在是一条绳索上的蚂蚱,蹦不了你,也跑不了我,所以,我别无选择的,只能助将军一臂之力。”
中年军官:“如此说来,我就可以全力以赴,对付两面山头的敌人了?”
吴心平:“我们同仇敌忾,杀他们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可好?”
中年军官伸出一只大手:“君子一言!”
吴心平也伸出一只大手:“快马一鞭!”
两只大手,用力地握在了一起,在血肉横飞的战场上,达成了共同御敌的共识。
吴心平:“接下来,将军打算怎么做?”
中年军官:“当然是重整旗鼓,给敌人予以有力的还击!”
吴心平皱眉:“这场战争,敌军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别无选择地,只能处在挨打的被动地位。”
中年军官:“这些粮食,是运往宁古塔的,就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我也决不能把一粒粮食,留给敌人。”
吴心平:“硬拼,不是上策,我们守株待兔吧?”
中年军官纳闷:“守株待兔?”
吴心平:“对,守株待兔!他们的红衣大炮,携带的弹药有限,经过刚才这一轮凶猛的狂轰滥炸,估计已经所剩无几了。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毁粮,而是取粮,所以,咱们就埋伏在这里,一动不动,让他们误以为,我们已经伤亡殆尽。等敌人冲到近前时,咱们再出其不意,一鼓作气地,和敌人来个面对面的殊死搏斗。敌我混淆,融为一体,难分彼此,敌人的红衣大炮,就算再想发威,恐怕也无济于事了,除非,不惜让他们的人,和我们同归于尽。”
中年军官赞赏地看着吴心平:“此计甚妙,如此以逸待劳,不失为上上策,只是,刚才那一番猛烈的炮火攻击,我军肯定也是伤亡惨重,真正能够投入战斗的将士,恐怕也是寥寥无几了!”
吴心平:“赶快派人去统计一下,做到胸有成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吗!”
中年军官点头,招手叫过一个士兵,吩咐几句,然后,那个士兵猫着腰,一路小跑,去统计人数去了。而中年军官,则用探究的眼神,审视着吴心平。
吴心平哂笑:“将军,你能不能不这么虎视眈眈地盯着我看?你这犀利如剑般的眼神,看的我心里发毛呢!”
中年军官:“我很好奇,阁下年纪轻轻,却智勇双全,你的来路,一定不简单?”
吴心平心中暗自吃惊,脸上,却面不改色:“是吗,将军?是将军谬赞了,在下只是区区草民一个!”
中年军官:“如此说来,随我军前效力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吴心平:“军中法规森严,纪律严明,在下一向闲云野鹤,逍遥自在惯了,恐难以受此约束呢!”
中年军官:“乱世出英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来我的军中,凭你的武功和智谋,绝非久居人下之人。”
吴心平:“将军这么高抬我,在下可是受宠若惊呢!不过,将军的好意,在下就先心领了,等日后在下想收心养性的时候,一定到将军的麾下,以报知遇之恩,以效犬马之劳。”
中年军官见吴心平言尽于此,不禁倍感惋惜,不过,人各有志,谁也强求不来谁,所以,就将此事暂放一边,先观看两侧山头,敌人的动向吧。
这一会,整个漫长的山路上,除了马的嘶叫和哀鸣,已经不见一条活蹦乱跳的人影,只看见军卒们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也不知是死是活。就连中年军官都摸不清楚,自己军中的情况,更何况是两侧山头的敌人?
出了这道沟壑,这两侧山头,各有一条主干道。一条,通往宁古塔;另一条,通往雅克萨。因为这里是外界通往这两个地方的必经之路,所以,敌我双方,都想扼住这个咽喉。但是,长期以往的战争,也屡次证明,谁也没能彻底扼住它的咽喉。
雅克萨方面,虽然俄军气焰嚣张,威猛凶悍,但是,这几年来,因为一座异军突起的平安府,如猛虎挡道般,屹立其中,剑拔弩张的气氛,倒是压制了俄军的一部分气焰。俄军,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侵城掠地,扰民生息了。
但是,今天,好像是例外了,俄军怎会越过平安府的警戒,从平安府的眼皮底下,集结到这侧山头了呢?
平安府那伙民间抗击沙俄的势力,又跑到哪里去了呢?怎会坐视不管?不施以援手?这可不符合他们一贯雷厉风行,嫉恶如仇的作风啊?
宁古塔这边,他们不是早派了人手来接应的吗?难道,是途中出了差错,人员还没到位?或者,原本已是各就各位,但是,却已经遭到俄军偷袭,全军覆没了?
一念及此,中年军官不禁寒毛倒竖,一身冷汗,竟瞬间涔涔而出。难道,他们这趟秘密运粮的计划,已经泄漏?俄军,已经洞悉了他们所有的企图?
吴心平亦是紧皱眉头。俄军的红衣大炮,怎会占据了两侧的山头?这么重大的军事行动,不可能声息皆无地瞬间完成,连睡觉都睁着只眼睛的平安府,怎会丧失如此致命的警觉?
难道,是平安府,遭受到了什么致命的重创?已经是自身难保,所以,才无暇顾及他人?
不可能——不可能啊,凭连虎和孟伯风坐阵平安府,以他们杰出的军事才能,和丰富的作战经验,何人能出其右?
难不成,是敌人出其不意,秘密派遣来了另类的军事指挥官,所以,在出手的瞬间,竟让连虎和孟伯风措手不及?
如果可以选择,吴心平宁愿选择后者。因为后者,只会造成一次战争的失利,下次,它就不可能再这么幸运地,讨到这么大的便宜?而前者,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啊!平安府数年的呕心沥血,将会付之东流啊!那些卧薪尝胆,翘首以盼,等待一雪前耻的老将军们,该有多伤心难过啊!
隆隆炮声,已经翻天覆地地响了这半天,平安府啊平安府,难道,你至今还沉睡未醒吗?
中年军官回头,诧异地看了吴心平一眼。这个来路不明的小伙子,周身骤然散发出的凌厉杀机,竟让人不寒而栗!那温和宜人的笑容,也如变幻莫测的浮云苍狗,瞬间冷凝的让人望而生畏。
这小伙子,究竟和谁,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啊?
此时,前面那个年轻的军官,已经猫着腰,迅速跑向中年军官这里。
“将军,已经统计过了,我军伤亡过半。算上轻伤还能参加战斗的,也仅剩三分之一而已。”
中年军官:“郎坦,确定吗?”
郎坦:“将军,非常确定。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中年军官:“郎坦,你有没有受伤?”
郎坦:“回将军,卑职毫发无损!”
中年军官似乎颇感欣慰:“那就好,郎坦,本将军命你,从这剩余的战斗人员中,再抽调二分之一的兵力,誓死守卫每一辆粮车,不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决不能将这贵如黄金的粮食,拱手让给敌人。”
郎坦:“是,卑职遵命,誓死尽职尽责!”
中年军官:“我军的意图,是先按兵不动。等敌人冲下山来,收缴战利品的时候,我会带领剩余的一半兵力,与他们誓死一搏。”
郎坦不无担忧地说:“将军,眼前两面夹击的形式,对我们很不利。”
中年军官喟然长叹:“人算不如天算,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只要是誓死精忠报国,纵然是马革裹尸,也将是至高无上的光荣!”
郎坦:“卑职这就去传令,然后部署兵力,给敌人下一轮凶猛的攻击,予以迎头痛击。”
中年军官点头,目送郎坦消失的背影,头也不回地问吴心平:“你说,我们还要等多久?我的士兵们,连中午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呢!他们好多人,可都是做了饿死鬼呢!”
那沉痛至极的声音里,表达着浓郁的,无法抑制的悲哀。战争,总是要流血牺牲的,身为一个爱兵如子的将军,他的痛心疾首,又该向何人诉说呢?
吴心平目不转睛地紧盯着雅克萨方向的山头,那里,已经没有了红衣大炮咆哮天地的怒吼声,但是,也不见一个人影,所有的火力,似乎都集中在了宁古塔方向的这座山上。旌旗猎猎,炮声隆隆,所有的指挥信号,似乎都是从这座山头上发出去的。
他斟酌着答道:“应该不会等太久吧,敌人,似乎是想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