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马洪伟跑得太快,这些话,落在喧嚣的嘈杂声中,不知那马洪伟,究竟听进去几个字?
邵文挥手,示意孟伯风率领众手下,和紧随其后赶来救援的那八个御前侍卫,继续追击马洪伟等一帮残兵败将。他自己,则从马背上直接跃起身,准确无误地落在孕荣面前。
他甚至不敢伸出双手,去拥抱久别重逢的孕荣,因为那浑身像个血人儿一般的孕荣,不知是不是已千疮百孔,不堪碰触?
他语声哽咽:“王爷,你可还好?”
孕荣艰难地喘息着,却发自内心地轻笑出声:“呵呵,邵文,南苑猎场——一别至今,本王——可是很——惦念你呢!”
邵文:“王爷,将心比心,属下对你,也是念念不忘!”
孕荣:“你在这里——还好吗?有没有——叫——本王——失望?”
此时此刻,孕荣忽然有一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胸口好似压着一座大山般,堵得他喘不开气来。
邵文紧张兮兮地瞅着孕荣,不答反问:“王爷,你哪儿受伤了?我该怎么帮你?”
孕荣茫然:“我受伤——了吗?我——不知道——哎!过来,给我靠着——休息一会,我现在是——天旋地转,两腿发软,浑身没有——四两力!”
邵文靠近孕荣,小心翼翼地扶他坐在地上。孕荣依靠在邵文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似乎胸腔内,已经严重缺氧。
几何时,那风流倜傥,英武不凡的孕荣小王爷,这般落魄不堪过?他现在,可是连调整气息的能力都没有了!人们常常挂在嘴边说“累死了!累死了!”,不知他离那“累死了!”的境界,是否还差一步之遥啊?
邵文静默无言,不敢出声,生怕自己的说话声,会惊扰了孕荣的休息。鞭长莫及啊,如果可以,他甚至连远处传来的激烈的枪战声,都想要阻止。因为此时此刻,他只想天地之间,万籁俱寂,不要有一丝一毫的声响,去惊扰孕荣。
时间悄然流逝,也只是短短的一瞬,忽然,孕荣好似大梦初醒般,一跃而起,惊慌失措地喊道:“小安——小安——小安……”
该死的,他怎么能坐在这里休息呢?小安呢,她有没有逃出虎口,脱离危险啊?
邵文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踉跄不稳的孕荣,心痛地说:“王爷,你稍安勿躁,小安姑娘,现在很安全。”
孕荣挣扎着,扶住了邵文:“你看见她了吗?她伤得很重,你为什么不留下照顾她?”
邵文:“王爷,公子爷吴心平,亲自照顾小安姑娘呢!他命令我们,赶过来救你!”
孕荣苦笑,不知是悲是喜:“呵,吴心平?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他来的,还真是时候!”
邵文虽然不明白孕荣何出此言,但是,同样,他也不想孕荣误会吴心平什么,所以,他赶紧解释道:“王爷,吴心平真的是刚回来,恰巧路过此地。”
孕荣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可是,我辜负了他的重托,该如何向他交差呢?”
小安对吴心平而言,意味着什么,孕荣心知肚明,而自己当初在京城许下的承诺,也言犹在耳,如今,将这样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小安交到他手里,那对吴心平而言,那种心痛,不亚于破腹挖心啊,想他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孕荣,颜面何存啊?
邵文,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是非曲直,反而惊喜地指向左前方:“王爷,你看,说曹*,曹*到,吴心平带着小安姑娘,也赶过来了!”
孕荣犹如脱胎换骨,死而复生般,腾地一下站稳身形,健步如飞般,向小安迎去,脱口而出的情深意切的呼唤,令人不忍耳闻:“小安——小安——小安!”
马背上的小安,虽然有气无力地,依靠在吴心平怀中,但是,看着孕荣的身影飞奔而来,听着他深情的呼唤,小安依然努力地,伸长双臂,向孕荣做出了拥抱的姿势。
孕荣抬高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小安的双手。从天人永隔,到失而复得,这份巨大的落差,令两个人,不由自主地,热泪长流。
一个马上,一个步下,就这样悲喜交集地,深情凝视着对方,唯恐眨一下眼睛,就会失去这如梦似幻的幸福!
此时此刻,天地万物,皆不存在,只有这手握手的真实感觉,才是他们想紧紧抓住,想紧紧依靠的幸福。
半晌,孕荣哽咽着深情呼唤:“小安——小安——小安!”
这不是在做梦吧?他真的还能活着,再见到小安吗?
小安浅笑轻颦,亦是深情相和:“孕荣,我在——我在——我在!”
孕荣皱眉:“小安,你受伤了,很痛,是不是?”
小安:“有你在,不痛!真的!”
孕荣含泪而笑,宠溺地斥责道:“睁眼说瞎话,有你这么骗人的吗?”
小安惨白到极致的脸上,依旧是笑靥如花:“这样很好,最起码,我的心,不会痛!”
孕荣颤抖着同样是苍白如雪的双唇,笑得比哭还难看:“可是,傻——瓜,我会——心痛啊!”
一时间,两个人,又是百感交集,默默无语泪千行啊!
吴心平和邵文,也不禁是热泪盈眶。这样一对两情缱绻,伉俪情深的人儿,谁离开了谁,又还能洒脱地活下去呢?
可是,时间不等人,救人如救火啊!
吴心平冷声吩咐:“邵文,带你的主子上马,咱们速回平安府!”
邵文领命,去牵自己的坐骑。此时的孕荣,倒好似如梦初醒般,终于看到了吴心平的存在。
他深深地看着吴心平,愧疚的无地自容,千言万语,竟只化作这样一句话:“心平,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小安!”
吴心平,亦是肠中车轮转,心思不能言啊!小安伤重如此,他的心里,是真的不能饶恕孕荣的过失;可是,眼前的孕荣,和小安如出一辙,他又怎么忍心再将苛责的话说出口,再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呢?
小安,却心疼地看着孕荣,替他开脱:“哥哥,不怪他,不是他的错!”
一个把生的机会留给她,把死的机会留给自己的爱人,他还能有什么错啊?
孕荣却是深深地自责:“小安,是我错!我枉为七尺男儿,竟然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吴心平:“孕荣,小安伤重如此,你若置身事外,不管你有天大的理由,不管你有多硬的后台,我都会举起手中的洋火枪,毫不犹豫地,一枪崩了你!就是天王老子,也甭想罩着你!”
孕荣:“我知道!可是,我回来找小安,不是怕你手中的洋火枪,会不顾一切地,要了我的命,我怕的,是今生今世,永远不会再有机会,与我心爱的女人,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吴心平:“同样,一生一死两条路,若然我是在生的路上遇见你,在死的路上遇见小安,我也会毫不犹豫地,一枪崩了你!”
孕荣:“这个,我倒没想过。我只知道,小安先走,生的机会才会比较大,而我,也不想死!只要一息尚存,我都会努力回去找小安,和她同生共死,共度生生世世!”
吴小平:“孕荣,你——你个——混蛋,实在是优秀的人神共愤,无人能及,我居然——我居然狠不下心来,找出苛责你的理由!”
孕荣不由得轻笑出声:“呵呵,大舅哥,你这究竟是褒奖我呢?还是贬低我呢?”
吴心平:“以你的智商,还会揣测不出来吗?自己慢慢去想!”
孕荣剑眉紧蹙:“褒奖我,我愧不敢当;贬低我,我又……”
话音未落,只觉一阵翻江倒海般的血腥味,直冲喉咙间,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嘴,一口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
吴心平大吃一惊,惊骇地探下身,一把抓住了踉踉跄跄,站立不稳的孕荣:“孕荣,你怎么样?”
孕荣苍白如纸的脸上,瞬间已是渗出层层冷汗,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额头和脖颈。他张开嘴,笑得令人心惊胆战:“我——没事!真——的!”
小安凄然而绝望地看着孕荣:“孕荣,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孕荣头晕目眩,两腿酸软无力,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地下坠:“小——安,不——会,我们——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还要——养儿——怡孙,白头——到老呢!”
邵文已经将马牵到了孕荣身边,及时将孕荣揽在了自己怀中:“王爷,我扶你上马,咱们好久没共乘一骑了!”
孕荣:“好,我在——后面吧,我——累死了,想趴在——你身上——睡一会!”
邵文:“王爷,还是你在前面吧,我有的是力气揽着你!”
孕荣:“也——好,掉下来——摔着——我,我军法——处置——你!”
邵文:“行,王爷,咱们一言为定!”
两匹马,四个人,疾驰如飞般,向平安府赶去。他们必须和时间赛跑,跑回去救这两个生命垂危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