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荣纳闷:“什么?”
彭心平:“夫唱妇随,归隐于江湖,逍遥于田园?”
孕荣:“想过,但是,身不由己!”
彭心平:“是肺腑之言吗?那曾经炙手可热的权势富贵,你都能看的轻,放得下吗?”
孕荣:“钱财本是身外之物,说什么舍得不舍得?从年少轻狂时,我便站在权势的最高峰,早已看透了如过眼云烟般的荣华富贵,和落井下石般的世态炎凉!在我心中,最重要的,唯有亲人,那种血浓于水,血脉相连的亲人!唯有他们,才是我抛舍不下的无价之宝,我会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去保护她们的安危!”
彭心平:“如果是前一种结果,还有什么,是你最放心不下的?”
孕荣:“除了小安,就是我额娘!她们是我在这世上,最牵挂的亲人,我死不足惜,但是,额娘和小安,我希望她们能平安无事,直至寿终正寝!”
彭心平语重心长地说:“但是,她们谁也离不开你!她们都是宁可陪你共赴黄泉,也不愿独活于世的人,我绝不是危言耸听,相信你和我一样明白,你生,等于她们生;你死,等于她们也死了,因为失去你,她们绝不会做出第二种选择。”
孕荣剑眉紧蹙,因为他心知肚明,彭心平所言,并非是言过其实。现在的他,即是小安的依靠,也是额娘唯一的依靠,他若死了,小安遗子在腹,谁来抚养?额娘在失去阿玛之后,本已是心碎神伤,伤心不已,若是再失去他,将情何以堪啊?
此时此刻,孕荣是九曲回肠,愁肠百结啊!倒不是担心自己人头落地时的痛彻骨髓,而是担心他的人头落地之后,那两个最爱他的女人,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如何遗忘在失去他的刹那,那种蚀骨腐心的痛的滋味……
彭心平:“孕荣,有一句话,我今天必须郑重其事地告诉你,我希望你能听懂它,并且记住它!”
孕荣纳闷:“什么话?”
彭心平:“为了小安今生今世的幸福,我可以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孕荣不明所以地看着彭心平,不明白他何以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能解释一下吗?我没听懂它的意思。”
彭心平淡然一笑,俊美的笑容,却是那么的耐人寻味:“你听懂——或是听不懂,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小安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只要她幸福快乐一生。”
孕荣怅然若失:“心平,这也是我今生今世,最大的心愿!假如——假如,我真的不能幸免于难,那么,小安的余生,就请你酌情去安排吧,只是,千万不要委屈了小安和孩子,别的,我再无它求!”
纵然心中有万千不舍,可是,他又能奈何啊?此生既然不能拥有,那就放手去祝福吧,只要她幸福就好……
彭心平云淡风轻地笑,虽然明知道孕荣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但是,他却不想多做解释。误会就误会吧,因为,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就从来不需要向任何人去解释!
彭心平宠溺地看着窗外的小安,时值花样年华,那美丽纤弱的身影,如弱柳扶风般,不堪盈握,这样不堪重负的娇躯,他蔫能舍得让她承受丧夫之痛?
孕荣,亦痴痴凝望着窗外的小安,那刻骨铭心的眷恋,几乎令他舍不得眨一下眼睛。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份两情相悦的爱恋,本应该朝朝暮暮,天长地久,可是,他还能有多长时间,拥有多久呢?
彭心平:“去把她带回房间吧,出来这么久了,她的身体,只怕要撑不住了!”
孕荣看了一眼彭心平,点头,转身向外走的同时,仍不忘郑重其事地叮咛道:“假如——我不能给小安一辈子的幸福和快乐,就拜托你,代替我,去为她重新找寻这一切吧!”
彭心平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却没有忽略孕荣脸上,那一闪而逝的不甘和无奈。他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这件事,他一定会这么去做的,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在乎的,他唯一在乎的,只有他亲爱的妹妹彭心安……
孕荣悄无声息地,走近小安身后,伸出健壮有力的双臂,将小安拥进自己温暖的怀中。那温润柔和的气息,暖洋洋的,瞬间包裹了小安的身心,令她躁动不安的心,瞬间平缓柔和下来。
她知道,孕荣为她背负了欺君的滔天罪名,所以,只要孕荣不在身边,她的心,就会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仿佛会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就会永远消失在她的生命中,不会再出现。所以,孕荣每次去而复返,在小安的感觉里,都犹如死里逃生,而死里逃生的相聚,是那么的来之不易。
她仰起倾国倾城的绝世姿容,笑靥如花地,回应着孕荣的柔情万缕。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自从上一次,两个人在战场上,生死相依,福祸与共之后,他们的感情,似乎又在无形中,升华到了另外一种境界,浓到化不开,散不去。
孕荣的手,下意识地,轻抚上小安的小腹,似乎隔着厚厚的棉衣,他也能感受到小生命的勃勃生机。我亲爱的孩子,不知道阿玛,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你降临人世,听到你第一声响亮的啼哭呢?
心中,是怅然若失,脸上,却是似水柔情,话语,更是缠绵的令人心醉:“傻小安,这么冷的天,站在院子里做什么?不怕冻着我们的孩子吗?”
小安笑,一抹淡淡的娇羞,瞬间爬上了她仍显苍白的脸颊,那份亦娇亦羞,是别有一番令人心醉神往的风韵。
“孩子的阿玛,都不疼惜他,我又何须疼惜他?”
孕荣温柔地笑,难以言喻的苦涩,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傻话,谁说我不疼惜他了?他是我的命根子,我可疼惜的紧呢!”
小安:“但是,你总是这么一声不响地就跑出去,他的额娘,可是坐卧不安,时时刻刻,都在担惊受怕呢!”
孕荣打横抱起小安,转身走向温暖的房中:“小安,你是在借孩子之口,苛责我不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丈夫吗?”
小安搂紧孕荣的脖子,将自己冻得冰冷的小脸,紧紧贴在孕荣的脖颈处,汲取那带有阳刚之气的温暖。唉!只有苍天知道,她是多么眷恋这个男人的温暖啊,一时一刻,也不愿分离呢!
“孕荣,别抛下我独自离开,我喜欢和你寸步不离,相依相守在一起!”
那样,即使是死,也可以死在一起!黄泉路上,结伴而行,依然做一对恩爱夫妻!
孕荣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一语双关地说:“小安,离开你,绝非我所愿,但是,有些事,女子真的不宜抛头露面!”
小安:“战争不是已经取得全面胜利了吗?你还在为哪般,忙得不可开交?”
孕荣:“雅克萨战祸绵延数十年,早已是满目疮痍,百废待兴。我和皇上,纵不至于面面俱到地处理这些善后事宜,但是,仍是希望,可以考虑的更周详,更缜密些。贵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王爷,我总该时时刻刻,为皇上分忧解难吧!”
其实,这番空口说白话,他都觉得问心有愧,不敢去面对小安那澄净如水的双眸呢!因为自从公审杨西同和马洪伟的那一天起,康熙一直对他避而不见,不理不睬呢,而他这几天,之所以在小安面前玩消失,只是想要小安先有个心理准备,好在他真正消失的日子里,能更快地适应没有他在身边呵护着的生活。
凡事,都要有个适应过程,适应了,就习惯了;习惯了,就可以慢慢遗忘了;遗忘了,就可以选择重新开始了,不是吗?
孕荣抱着身轻如燕的小安,已经走回心安阁的卧室。他将小安放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温柔地说:“躺下休息一会,你重伤初愈,又怀有身孕,不适宜太劳累!”
小安却依旧紧紧搂着孕荣的脖颈,撒娇地不肯放手:“躺下,陪我,我不喜欢,我的身边,看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