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西同和马洪伟这对难兄难弟,被平安府的狱卒,带出平安府大牢时,可谓是他们最后一次,重见天日了。
杨西同,因为被关押了一年多,未经阳光和风雨的涤荡,所以,是又白又胖,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族老爷。而当初吴心平给他下的毒,名曰“醉三秋”,更令他本就残疾的身体,无法移动分毫。他是被平安府的两个狱卒,生拖死拽的,拉到康熙的帅案前面的,他像一瘫烂泥般,匍匐在地,等待着末日来临前的最后宣判。
枭雄末路,最大的悲哀是什么?马洪伟虽然被吴心平废去了一身精湛绝决的武功,憔悴的失去了原有的阴险狠毒,但是,他依然是心有不甘。他傲然环视着帅案正中,年轻睿智的康熙皇上,傲然环视着帅案两旁,对他仇深似海的连虎和孟伯风等一干旧识,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吴心平脸上。时至今日,他依然难以置信,凭自己独步江湖的缜密心思,和凤毛麟角的绝世武功,怎么会败在这么一个乳臭未干,连毛都还没长齐的娃娃手上?
看着那张迷惑众生,笑得如沐春风般温暖怡人的俊颜,马洪伟恍如置身梦中,怎么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是他的手下败将?
自己过的桥,比他走的路都要远;自己吃的盐,比他吃的米都要多,凭什么,他会输得一败涂地?苍天无眼,他输得心有不甘啊!
吴心平脸上,则依旧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只是眼底的冰冷,却犹如一柄削铁如泥的利剑,直刺马洪伟的五脏六腑,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没想到,近在咫尺的距离,那看似温和无害的笑容后面,竟然散发出如此浓重的杀气?马洪伟,真的是打从心底,感觉到不寒而栗了!这种感觉,可是前所未有过的啊!
康熙面沉似水,冷冷地看着这两个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嚣张到不可一世的罪魁祸首,威严地喝问道:“你二人,可知罪?”
杨西同肥胖的身体,吓得一哆嗦,磕头如捣蒜:“罪臣知罪!罪臣知罪!罪臣知罪!”
一年多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早已将他做人的尊严消磨殆尽,昔日威风凛凛的杨副将军,风采早已荡然无存。
马洪伟,则依旧是输了阵仗,则不肯输气势:“臣何罪之有?还请皇上明言!”
康熙冷笑:“马洪伟,你还真够恬不知耻的,你认为,把你从俄军中俘虏回来,你还有资格在朕面前,自称臣子吗?”
马洪伟:“你的大清国的皇上,我是大清国的子民,曾经官职在身,为什么不可以自称臣子?”
康熙:“在你里通外国,残害忠良的时候,你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你卖国求荣,助纣为虐,还敢在朕面前辨称无罪,你可真够厚颜无耻的!”
马洪伟:“皇上当年年幼无知,权臣鳌拜把持朝政,恣意妄为。良禽择木而栖,臣是看大清国前途无望,所以才效力沙皇,不存在里通外国之嫌!”
康熙:“马洪伟,能言善辩,固然是好;但是,强词夺理,信口雌黄,可就不好了。你为虎作伥,帮沙皇残害自己的同胞,已经是铁证如山的事实,你以为,就凭你红口白牙,还能颠倒黑白吗?”
马洪伟:“胜者为王败者寇,两军阵前,各为其主。如今,我是败军之将,自是无话可说,不过,大清国内忧外患,风雨飘摇,这是天下有目共睹的事实,身为一国之君,你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康熙:“那是朕的事,朕自有担当,与你无关,你又何须杞人忧天?”
马洪伟:“皇上,俗话说,父不慈,子奔它乡;君不仁,臣投它国,若真要追究前尘过往,皇上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过失吗?”
康熙:“马洪伟,你够阴险狡诈的,居然敢拿朕当年的年少无知,来做你今日洗脱罪责的说辞,好,朕就做到仁至义尽,让你心服口服!朕决定,对你叛国投敌一事,网开一面,不再追究罪责,你可满意?”
马洪伟心中暗喜:“皇上此话当真?”
康熙讥讽地笑:“当然,君无戏言!”
马洪伟:“那罪臣要多谢皇上的宽宏大量,仁义无边!”
康熙:“马洪伟,一码事归一码事,朕贵为天子,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为当年的错误买单,你是不是也该有样学样,为你当年一手策划的雅克萨将军府血案来买单?”
这就叫欲擒故纵吧?马洪伟不由自主地,和杨西同对视了一眼,面色死灰。原来,康熙只不过是送他个顺水人情,他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康熙:“当年,因你一念之差,朕永远失去了一位顶天立地,铁骨铮铮的忠臣良将,也让数以千计的老弱妇孺,身首异处,无辜丧命。如今,他们虎口余生的家人,就站在你们面前,你们有什么样的说辞,可以和他们冰释前嫌,化敌为友,让他们放下仇恨,对你们既往不咎?”
马洪伟纵然是巧舌如簧,此时也是哑口无言。他看看杨西同,再看看康熙帅案两旁,昔日那些如同手足,同生共死的战友,知道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杀妻夺子之仇,满门抄斩之恨,俱都曾经在这些人的心灵上,烙印下永世不可磨灭的伤痛,纵然他们可以丧尽廉耻地,跪在他们的脚下,乞求他们饶命,他们,又岂能释怀心中的仇恨,放他们苟且偷生一回呢?
吴心平,连虎,孟伯风,和昔日一干彭振岳手下的忠诚爱将,各自用最愤怒的方式,表达着对杨西同和马洪伟的仇恨和蔑视。没有人,可以宽宏大度到,放下仇恨,原谅仇人,他们,也不例外。
孟伯风讥讽地瞅着马洪伟:“老五,从昔日的人上人,沦为今日的阶下囚,你走的,可是一条不归路哦!”
马洪伟:“是,又如何?与你无关!”
孟伯风:“放屁!若与我无关,我还会站在这里,苛责你吗?你害我妻离子散十多年,这笔债,如何能一笔勾销?”
马洪伟是破罐子破摔:“虱子多了不嫌咬,我欠的帐多了,多你一份不多,少你一份也不少,我就这一条烂命,你们谁爱要,就拿去,人死账烂,人死了,所有的帐,一笔勾销!”
邵文忽然用冰冷如刀的声音,悠然地说:“看破红尘,一条烂命,固然不值钱!但是,想要索命的方式,却可以有成千上万种。一世为人,你却欠下这么多难以偿还的孽债,你说,我们该采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你身体里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慢慢向外流淌,直到让你尝尽这世上最极致的痛苦,才不得不咽下这最后一口气呢?”
马洪伟不由自主地,浑身哆嗦了一下。他可以看破生死,却并不代表,他的血肉之躯,也可以承受无穷无尽的痛苦折磨。而邵文,若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话,只怕他未必能如邵文般,死撑活挨下去呢!
他故意言轻语微地说:“在这所有的债主中,你是我欠债最少的,所以,就是论资排辈,你也只能是最后一个讨债的。到时候,若还有命,我就一并偿还给你;若是没命,你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邵文:“是吗?你是痴人说梦吧?告诉你,讨债行动,我肯定会首当其冲地去执行,因为我是连虎的儿子,我有权利代表他们,对你们执行任何一种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