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沉声说道:“孕荣,你的选择,出乎朕的意料之外!”
孕荣浅笑如云:“皇上,我这不算是抗旨不尊吧?我夫妇二人,只须献上一条命即可,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我责无旁贷,必须这么做!”
康熙满脸不悦:“你做都做了,我还能跟你讨价还价什么呢?”
孕荣:“皇上,请问,我还有多长时间?”
康熙:“七步,我命人下的药,是七步断肠散,所以,朕才许你七个愿望。古有曹植七步成诗,传为旷世美谈,我今天就效仿古人,来满足你最后的七个愿望。我本是视才如命之人,而你我的情谊,天下也是有目共睹,所以,孕荣,我不想亏待了你。现在,迈出的第一步,说出你第一个愿望吧!”
孕荣:“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古人曹植,才高八斗,文采风流,出口成章,信口成诗。而臣,只是一介武夫,并不懂诗词曲赋,所以,臣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希望皇上平叛三藩之乱后,趁着告捷余威,继续收复。”
康熙心中,划过一丝了然,毫不掩饰眸中的赞赏之色:“孕荣,你何以这么说?”
孕荣:“因为平定三藩之乱后,大陆基本统一。只有,多年来孤悬海外,不利于朝政的巩固和统一。臣知道,皇上你雄才大略,胸怀大志,所以,臣只是想出言提点一二,藉此向皇上证明,臣的赤胆忠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
康熙:“你可有良策?”
孕荣:“与其交战,应该是战争和谈判并存的复杂过程,也是力量,智慧,与争取民心的长期斗争,只能审时度势,随机应变,而并无固定的战场模式。”
康熙:“好,这第一个愿望,我记下了,你的第二个愿望呢?”
孕荣:“臣的第二个愿望,就是希望皇上你能尊儒重道,力争汉人为朝廷效力。”
康熙:“为什么?”
孕荣:“因为我满洲贵族,精摔跤,擅骑射,有识之士却很少。而汉人,博才多学,有知识,有文化,能说会道,在黎民百姓中,威望甚高,是我们大清朝,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皇上您若想管理好整个泱泱大国,则必须依靠汉人的这一优势。”
康熙:“好,我记下了,你的第三个愿望呢?”
孕荣向前跨出第三步,一向高大挺拔,玉树临风般的魁梧身形,却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晃动了一下,浓密的剑眉,亦是轻轻蹙起。腹内好似把抓柔肠般,很是难受。是毒性快要发作了吗?呵呵,这速度,也太快点了吧?他还有好多治国良策,没跟皇上说呢!
“臣的——第三个愿望,是希望皇上,高度重视兴修水利,特别是危害最大的黄河,淮河。水利,是农业生产的的命脉,而中原产粮区和江南产粮区,则直接危及我大清朝的财政收入,影响到局势的稳定,发展和创建。”
康熙:“我知道,我一直在很努力地做这件事。”
孕荣舒缓的声音里,有着极力压抑的颤抖。他微微佝偻起一向挺拔的腰身,一只手,不着痕迹地,紧紧按在了腹部。
腹痛,如刀绞般,纠结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有一种想一吐为快的感觉,似乎吐出来,腹内就平安无事了。
“臣——可以——向你举荐一人。”
康熙亦是看出了孕荣的异样,唇角戏谑的笑意,绵延的更深更广。孕荣啊孕荣,纵然是聪明一世,也是糊涂一时啊,你终究还是没能逃脱我施加给你的心里攻势。你就装吧,看你能装到什么份上?
“何人?“孕荣觉得,自己,好似有些中气不足:“安徽巡抚——靳辅,是才能卓著的治河专家,皇上若能委以重任,定能解除后顾之忧,永绝后患!”
康熙:“是吗?靳辅?你很了解他吗?”
孕荣:“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此人治河,声名着著,臣曾派人,暗中跟踪察访,发现他确有——真才实学,并非空穴来风,浪得虚名!嗯——哼!”
一声不由自主地呻吟声,逸口而出,孕荣下意识地抿紧了双唇。疼!好疼!真的好疼!这才是第三步而已,他还有勇气和毅力,走完这人生的最后七步吗?为什么仅仅是七步之路,在他的感觉里,却是漫长的,如同走了一生,也还没有走到尽头的路呢?
他一只手紧紧压住腹部,以减轻一波强过一波的剧痛;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头,艰难地迈出了第四步。此时此刻,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那一向稳如泰山般的身躯,已经像秋风中的落叶,瑟瑟发抖。
两只大脚,一前一后迈出,却在合拢脚跟时,忍不住踉跄了一下,晃歪了身形。
康熙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孕荣,是真的不对劲了。昔日红光满面,圆润如玉的俊颜,此时已是一片惨白,毫无血色。而在这天寒地冻,寒冷至极的大冬天里,他的额头上,居然是汗水涔涔。是冷汗吗?怎么回事?他似乎是在极力压抑着某种痛楚,那眼神里的隐忍,几乎令人不忍目睹。
突如其来的忐忑不安,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康熙的心底,一圈圈荡漾开来。不会吧?他可是大名鼎鼎,无坚不摧的孕荣啊?难道仅仅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就可以*得他,将他将最极致的颓废,展露在世人面前?
他的声音里,已是不由自主地,带着紧张兮兮的味道:“孕荣,你怎么了?还好吧?”
孕荣笑,苍白无力的,如同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向强壮结实的身躯,瞬间虚弱的头重脚轻,眼冒金星,而全身,几乎已经痛到痉挛。
“臣的——第四个——愿望,是——是……”话未说完,他已是轰然倒地,痉挛地抽搐着,蜷缩成一团。疼痛,排山倒海般,汹涌澎湃,侵袭着他所有的意识,几乎令他陷入疯狂。
这——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康熙大惊失色,他不假思索地,从帅案后一跃而起,跃身到孕荣面前,一把将正在地上做垂死挣扎的孕荣,紧紧搂在了怀中。
孕荣的手指,已经深深扣进了地面,灰白颤抖的唇,已经被牙齿咬出了深深的血痕。
“孕荣——孕荣,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这反将一军的玩笑,可跟我开大了啊?”
孕荣睁开那微闭的双眸,那深不见底,浩如烟海的双眸里,弥漫着无边无际的痛苦和绝望:“玄烨,由始——至终,我都在——自以为是地——以为,你——纵然不肯——原谅我的——所作所为,可是,也——应该不会太——为难我!我的——奢望,并——不高,只——想着,你会——让我走的——仁慈一些,而不是——这般的——残忍!”
那字字句句,艰难晦涩的谴责,仿佛是一条冰冷无情的钢鞭,鞭鞭抽在康熙的心头,令他痛楚不堪。
“孕荣——孕荣,我什么也没做,真的,你要相信我啊!那两杯酒,都是没有毒的,我只是命人,在酒里掺上了少许的酱油,醋,辣椒粉,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和你开个玩笑,找回点面子而已!”
孕荣半信半疑:“真的——只是——这样吗?”
康熙:“真的,孕荣,仅此而已。你我二人,自幼两小无猜,是兄不离弟,称不离砣,这份情同手足的情谊,弥足珍贵,我是那么的珍惜,又怎么舍得去伤害?我只是想用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扳回一点做君王的颜面,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孕荣剑眉紧蹙,五官纠结,已是汗如雨下:“可是,我现在——真的——是——腹痛如绞——生不如死呢!”
一向精明睿智,冷静自持的康熙,是真的乱了方寸,慌了手脚:“孕荣,你是不是又在算计我?所以,故意装出来的,对不对?你可别再吓唬我了啊。这次的玩笑,你可真的开大了,我不喜欢啊!孕荣,到此为止,咱们扯平了,好不好?我自愧弗如,甘愿做你的手下败将,你也见好就收吧,别再继续装下去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