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的加特镇可能是一年里最有活力的季节,温暖的阳光洒在人们欣悦的笑脸以及成熟待收的农作物和水果上,孩子们的欢笑、雪梨酿出的醇美果酒、刚刚装进瓶子的新鲜草莓果酱、堆积如山的小麦、还有港口日益增多的商船所带来的诸如鞋油、牙膏、肥皂等等各种本地稀缺的奢侈品。也只有丰收之后的这一小段日子里,加特镇的普通人家才可以消费得起这些昂贵的日用品。加特镇的破败街道上到处可见笑容满面的农夫在谈论今年的好收成,才下午4点而已,平日里生意清淡的酒吧居然已经传出悠扬的乐曲和渔民们肆无忌惮的哄笑···海伦娜坐在马车上穿过镇子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欢天喜地的景象,无处不在的欢快气氛轻松地感染着这个年仅16岁的可爱少女,甜美的笑容不由自主就爬上她的唇边眼角,亮银色的长发被风吹得在脸畔轻轻拂动,女孩嘴里甚至开始情不自禁随着酒吧内飘出的那首耳熟能详的民谣而轻声吟唱。
“···风儿吟唱,吾将扬帆,鱼鹰伴吾远航,依依挥手的妻儿啊,何时再见窗口温暖的灯光,哟嘿···”
欢快悦耳的歌声随着马车的前进而迅速远去,但街边一个被它吸引了注意力的男人却像丢了魂儿似的目不转睛盯着马车往街道转角处驶去。
“乔弗利!嘿!你又在发什么呆啊?”,跟他一起的同伴用力推了一把,这才把他惊醒。
“啊!你看到了吗?吉姆”,乔弗利一把抓住同伴的肩膀激动地摇晃起来。
“你指什么?”,吉姆哭笑不得地摊开手,朝旁边一家店铺努努嘴道“成衣店的打折广告?”
乔弗利急忙把吉姆的头拨转方向,可惜已经晚了,海伦娜的马车正好消失在转角处,“刚刚过去的那个姑娘啊!我的天,我居然不知道镇上还有这么美丽的女孩!吉姆,快追上去给我打听一下!”
这两位看上去都只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发型整洁、衣饰华贵,完全符合贵公子的形象,在街上看到漂亮女孩有这种反应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吉姆脸上露出恍然神色,微笑道“唱着歌过去那个?你说她啊···”
“怎么?你认识她?”,乔弗利惊喜交加。
“那小妞儿叫海伦娜,她父母总是到处跑,没时间照顾她,所以从小被送到南方奥斯陆群岛的姑妈那里生活,好像是今年才回来的。哦···,我猜她父母的名字你一定听过,探险家怀特夫妇!”
“怀特夫妇的女儿?”,乔弗利显然知道怀特这个人,不禁扬扬了眉毛,“我听说他们去年就死于海难了?”
吉姆点头表示没错,“所以海伦娜不得不提前回来处理遗产问题。你知道,怀特一辈子跑遍了大半个地球,他那些收藏品好多都价值连城!所以这小妞儿根本就是个超级小富婆!”
乔弗利嘿嘿一笑,突然抓住同伴的衣领低吼道“那真是太好了!这姑娘是我的!如果你敢跟我抢,我一定先杀了你!”
“去你妈的,乔弗利!”,吉姆一把推开乔弗利,一边整理被弄乱的领结一边不屑地笑骂道“海伦娜可不是谁想要就能弄到手的!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去自讨没趣了”
“哦?说来听听”,乔弗利把手插进裤袋里等着同伴的下文,一幅虚心受教的模样。
吉姆鼻孔里轻轻哼了几声,感觉有些酸溜溜的,“你知道罗伯特吧?对,就是那个长头发的家伙。尽管不想承认,但那家伙确实比我们高大强壮,脸蛋儿也讨女人喜欢,家里也挺有钱,据说被他看上的女人还没有漏网的!但罗伯特那些对付女人的法宝在海伦娜那里处处碰壁,人家几乎从没拿正眼看过他一次,就这样整整耗了一个月,那家伙终于信心丧失,现在还躲在家里不肯出门呢!我们镇上的男孩子已经有好几个在她那里碰得头破血流,现在反而没人敢上了···”
乔弗利笑道“看你这样子,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哈哈!这就是上帝的旨意!难得从皇城回来一趟居然偏偏就让我给碰上了。一群笨蛋!还是看我的吧!”
吉姆嗤之以鼻,“你有我帅吗?”,“没有!”,“你有罗伯特身材好吗?”,“没有!”,“你有唐纳会哄女孩子吗?”,“没有!”,“那么,你比杰弗森有钱吗?”,“没有,都没有!”
乔弗利信心满满地笑道“我只有一样优势。哦,对不起,刚才忘记告诉你,我姐姐现在已经是基利王的第十六位夫人了。别说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丫头,就算是约瑟夫那个老家伙见了我也得陪着笑脸!”
吉姆目瞪口呆,盯着这个儿时好友说不出话来。直到对方哈哈大笑着继续往前走去才猛地跳起来追上去,再说话时,谄媚之色已是溢于言表。
“辛苦你了,沃德”,海伦娜跳下马车之前还不忘向自家的车夫微笑着道谢,奖励似的把一个香吻响亮地印在那个四十几岁的中年汉子脸上,完全看不出丝毫富家小姐的架子。
车夫似乎对于她的热情开朗早已习惯,倒也没什么受宠若惊的表现,只是咧开大嘴哈哈一笑,仍然坐在马车上很随意地摘下帽子行了个绅士礼,“非常乐意效劳,我美丽的小姐”,待海伦娜抱着在镇上采购的东西跳下车后才慢悠悠地把马车停到庄园的仓库里。
“海伦娜小姐!您回来了”,庄园内的十几个仆佣和园丁纷纷停下手中活计向海伦娜弯腰问好,脸上都带着开心的笑容,一个身强体壮的黑种女奴赶紧放下篮子上前接过海伦娜怀中那一大包物件。因为海伦娜对待下人总是客气有礼,薪水又给得大方,庄园里的下人们都很喜欢这个新主子。
“嗨,大家好啊!谢谢你萨拉,这玩意儿重死了!”,海伦娜求之不得地甩甩酸痛的手臂,顺便整理了一下被弄皱的长裙,然后感激地搂着黑奴一起往庄园中央的大宅院走去。
还没走进房子,海伦娜突然注意到庄园右边柴房门口那个男人。劈好的木柴已经堆积如山,这意味着他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所以那个奇怪的男人理所当然地靠坐在柴堆上喝着似乎永远也喝不够的劣质烈酒,看上去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海伦娜一直对他很好奇,这个男人,就是她时隔十年之后再次踏上贝莱格碰上的第一个人。当时他就快要冻死了,看着就像一个悲惨的乞丐。海伦娜柔软的内心无法接受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冻饿而死这种惨事,所以她吩咐前来接自己的沃德把这个幸运的乞丐扔上马车带回了家。很快,海伦娜发现这家伙并不是贝莱格人,他不懂贝莱格语,倒是会说英语,偶尔也会冒出一两句所有人都完全听不明白的语言。
“萨拉,你可以先把东西抱回我的房间吗?”,海伦娜翠绿色的大眼睛盯着三十米外那个慵懒的身形,顺手在萨拉的大屁股上开玩笑地拍了一巴掌。
“嗷!”,萨拉夸张地叫了一声,然后“含情脉脉”的白了海伦娜一眼,“当然,小姐”
海伦娜清清喉咙,带着一脸好奇的神色慢慢向柴房那边走去。
那是个怪人!
这是大家对那个懒家伙的评价。哦···,其实说他是个懒家伙未免有点冤枉人家吧?他可没有吃白食喔,根特分配给他的工作不是都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吗!只不过因为人家力气特别大,别人需要六小时完成的工作量拿给他只要两小时就搞定,所以看上去就好像这家伙一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浑浑噩噩地喝酒睡觉。而且他平时也懒得跟任何人交流,就连自己这个救命恩人都很难听到他开口说一句话。
颓废!彻彻底底的颓废!自暴自弃!了无生趣···海伦娜脑子里浮现出这些字眼的时候已经来到怪人身前,而男子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把目光放回了手里的白酒瓶上,似乎海伦娜美丽的脸蛋儿和已经发育得足够完美的身材对他的诱惑力还远远不如他手中那瓶价值七个铜板的劣酒?
海伦娜心中充满了莫名了挫败感。
“已经完成了”,男子的语气淡然得令人心悸,“管家说今天的工作就是这些柴”
“哦···,当然,我看到了”,海伦娜还没开口就碰了一个软钉子,不由得有点郁闷,不过优良的修养令她马上又露出了微笑。天知道她为什么会对这个落魄到差一点点冻死的男子有着莫名的好感,“哇唔!那么多啊!真是辛苦你了,谢谢!”
这个男子无疑是极其俊美挺拔的,尽管他从不收拾那满头乱发和围了嘴巴一圈的大胡子,但海伦娜就是很难用看待其他下人的随意态度去对待他。
“不用说谢谢。你为我提供食物和住处,我用劳动作为交换,就是这样”,男子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可你真的帮了我们很多忙呀”,海伦娜神神秘秘藏到身后的右手突然伸到男子面前,“给你,作为感谢的礼物!”
女孩手里握着一瓶包装精致的上等威士忌,长期出入本地酒馆的男子当然知道这样一瓶酒的价值足可抵得上自己三个月的薪水了。他那几乎从未改变过神色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抹情绪的波动,但却绝非对这瓶酒的垂涎,而是一种···,一股暖意。
男子的目光缓缓移到女孩脸上,比平时多出了一丝柔和,又有些好奇,还有点哭笑不得。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咖啡色的眼睛真好看···海伦娜的心脏不争气地一阵狂跳,却勇敢地和他对视着,不肯移开视线。
几秒钟之后,男子的目光恢复一贯的木然,拎着自己的劣酒站起身来,很不礼貌地扔下目瞪口呆的小主人,就那么摇摇晃晃转身走开了。
“喝不惯那个,也喝不起。我喝这个就好···”
海伦娜呆呆看着对方消失在男奴居住的屋子里,心里终于忍不住升起一股火苗,把白皙的脸庞烧得红通通的。
这个家伙!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