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这天夜里,秋菊由于疲劳早就睡了,四娘空守孤夜,心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抬头望,一轮皓月当空而照。中秋节是全家团圆的时候,天寻现在到底在哪呢?
以前,每当中秋节时,天寻都会跟四娘在一起过节。可今年,“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四娘心里也有些犹豫了,“就算不能在一起,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月潭东,天寻的身边!”她暗下决心,手托着下巴,迷迷糊糊地也睡在一旁。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刮起一阵大风,把四娘跟秋菊都吹醒了。四娘睁眼一看,半空中好像有一条巨蟒盘旋翻滚,夹杂着泥土、草根向帐篷刮来。四娘一个没抓住,头顶上那顶帐篷像羽毛似的被卷起来,四娘急忙跟秋菊搂抱在一起,生怕把人刮走。
等那阵恶风过了,再看地上布满了包袱、食物,凌乱不堪,四娘跟秋菊把东西捡回来。最大的损失,是少了一个水葫芦,那可人畜一天的饮水啊!
这回,四娘只得跟秋菊幕天席地了,抬头一看,就能瞅见半空中的星星。一片白云遮住月亮,隐隐约约、矇矇眬眬。又过了一会,随着第二股劲风袭来,卷来一大团乌云遮天蔽月,片刻,大雨倾盆而下,雨点奇大,砸得马儿都不住地嘶叫。
主仆二人头上没有一点遮挡,也被淋得浑身是水,小风一吹,仿佛进了冰窖似的,浑身发抖。两人紧紧把头挤在一起,让雨水从背上流下来,免得冻伤前面的身体。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雨点才渐渐稀了。两人抬起头再看,对方的头发都湿答答地。秋菊苦中作乐:“姑娘,你看咱们自从进了月潭西,一连好几天都没洗头发了;这次老天爷行个方便,给咱们洗了。”
四娘抱住秋菊,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等雨完全停了,她们这才发现,东方已经泛白,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身边到处都是积水,马儿站的地方,水皮都贴上马肚皮了。
这时,由远而近,忽然传来了雷鸣般的响声。四娘甩脸往东看,月潭就像一头发怒的猛龙,一声巨吼,似乎要腾跃起来,号啸神州。
主仆两人静静地看着,随着远处一道白线,潮水拔得足有10米多高,浪头打在岸边,溅起了冲天的水花,发出一声声巨响,接连不断。让人都有点怀疑:这个幽冥森林能不能抗得住这一轮轮的猛攻。
“这是什么?”秋菊对眼前的奇景瞠目结舌。“这是月潭潮——不过,今年的潮水,好像比往年都要大!是昨夜大雨的缘故吗?”
两人把马也牵到高处,昨夜积在地上的雨水,把她们所处的高地都快淹没了。周围形成了一条条小河,湍急的水流蜿蜒向东流去。四娘查看一下湿答答的地图,对秋菊说:“咱们离盐河也不远了,大概用不了两天就能到。盐河边上说不定有绿洲,就赶到那里去休养一下吧。”
两人商议定,又赶着马儿上路了。她们的上衣还是湿答答的,下身都是泥,又趟着积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那匹马这几天也瘦得不成样子了——体力活挺重,又不能吃饱,连水都不管够,再加上昨晚淋了雨,浑身的毛好像破棉絮一样暗淡无光。
旁边的月潭潮还在不停地怒吼着、拍打着岸边,声音好像吹起斗志昂扬的号角。前进的道路比她们想得要难走,到了中午也就前进了5里左右,一不小心,秋菊两次滑进沼泽。
四娘拼命把她拉上来,两人都变得筋疲力尽了。四娘看了看马上的东西,只够吃喝一顿了:省着点吧,中午这顿就只得喝西北风了!
忽然,秋菊发现远处有个白东西,走到近前一看,把她吓了一跳:“姑娘,你看这有个死人!”四娘也一愣,心里马上担心:不是天寻吧?
等到了近前,她又把心放下了:地下躺着这人,浑身穿着军装,佩戴一把长剑,看样子好像是哪家的士兵,不是天寻。四娘伏下身子仔细查看:“是曾家人!”她声音里带着惊恐,“一定是曾家派来寻找天寻的人,没想到……”
看这人的样子,大概也是饮食不济,饥渴而死的。两个女子面面相觑,有心把这个曾家人埋起来,又得保存体力,没那个条件。四娘把身上一条手帕解下来,盖在那人脸上,也算是不让尸骨现天了。
两人休息了一阵,下午的天空变得更清澈,万里无云。旁边的月潭还在涨水,仿佛把积蓄了几十年的力量都爆发出来,也不知这潭底究竟蓄了多少水,能不能撑得起这般浪头。
两人打起马儿,又继续赶路。路上的变得干燥些了,比上午好走。秋菊一天没喝水,嗓子都肿了,一声都叫不出来;四娘哑着嗓子,不住地低声呼唤:“天寻……天寻……”
这一日又到了傍晚,两人实在没劲儿了。拿出最后的吃喝,四娘把它们平分成三份,主仆各一份,另一份喂马。等把东西都吃完了,这一天疲倦的精神才稍微缓过来。两人倚在马背上。
秋菊轻声问:“姑娘,你说公子知不知道咱们在找他?”四娘哼了一声:“他那个人没心没肺的,大概不能知道。”秋菊也叹了口气:“就算他能猜到姑娘你找他找得那么辛苦,也不见得能想到秋菊我也舍生忘死,跟着来了!”“找着他,先让他吻你两下!”“我才不稀罕——你心眼那么小,就不会吃醋?”
沉默了一会,秋菊又问:“你说明天,咱们能找到绿洲吗?”“这……一定能的。我估计咱们留盐河挺近了,盐河周围有不少绿洲。”“绿洲是什么样子的?”“谁知道呢!有人说,绿洲好像爱人的怀抱,能包容你一切伤痛。”“我希望能梦见绿洲……”
四娘闭上眼,昏昏沉沉睡熟了。再睁开眼,已经到了白天,太阳高照着,非常耀眼。四眼歪着头一看,秋菊睡在自己身边,无力地伏上马背上。远远的东方,月潭还在咆哮着,就像一首永远休止的打击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