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杨义喜极而泣的不是别人,正是杨义的亲表哥,化名杨曲杨怀山的银戟太岁小二郎杨信。就见杨信眼圈一红,叫了声:“是我啊,我的好兄弟!”说完上步一把将杨义肩膀一抱,眼泪也跟着一对一双的掉落下来,这哥俩多年未见,却突然在此相认,自然是少不得的一番感慨。
杨义来时听了姜飞燕的介绍,心里已经有些念想,现在看到多年不见的哥哥虽然同样的难过,相比之下就比杨信缓得快了些。只见杨义慢慢止住了悲声,一拉杨信的胳膊,低声开口问道:“哥哥,多年不见,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令我不敢相信的是,你怎么与这些贼人混在一起?”
杨信口打哀声,回头看了看林宝儿众人,见他们各各都是面带疑惑盯着自己,于是转过来对杨义说:“兄弟,个中原委实是曲折,有机会再聊吧。反倒是你,还有这几位练家子,这么晚来林府滋事,却又所为何故呢?”
杨义听完哥哥这句问话脸色骤然一变,二眸子突地放出两道光芒直射杨信的双眼。杨义心想,哥哥,你什么意思,你这句话讲的不是明知故问么?这档子都死了两口子了,你却仍大言不惭地问我们为什么而来,哼哼,哥哥诶,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想打哑谜给我糊弄过去啊,没门!想到这杨义冷冷一笑对杨信说道:“哥哥啊,你这么聪明,我们来所为何故你看不出来么?”
杨信听杨义话中有刺,眼眉挑了挑,当下放开杨义的手说道:“兄弟,这么说,你也是随着马老儿前来救人的么?”
杨义哈哈大笑,双手向后一背,冷冷说道:“哥哥,你这话说得对又不对,什么是我随着呀,明明是我领着我师伯前来救人的!”说道这,杨义一抬右臂用手点指杨信,义正词严地叫道:“哥哥!你可知道,你们所害的董晓是何人?那乃是我授业恩师的结义弟兄。你说你们,下手下得多狠,竟将我师叔害得如死人一般,这也就是我们知道得早,要是来得晚了,我师叔这口气可就糊里糊涂地咽了!哼哼,如今你可好,竟为虎作伥,与贼人为伍,你让我死去的伯父情何以堪?”
杨信听兄弟说完,直恼得冲杨义摆了摆手打断他的咆哮,然后噔噔噔倒退三步,把短把月牙戟在手中一横,两眼一瞪盯着杨义什么也说不出来,明眼人看得出,杨信已经被气得浑身突突乱颤了。过了好一会,杨信心中好似平稳了一些,才说道:“我的好兄弟,今日听为兄一言,你快快退了下去,你要知道,我身为天地门教四大护法属下的一名卫士,就算豁出性命不要,也不会让你们救出董晓的一根毫毛的!”
杨义见哥哥面对自己摆好了临敌架势,也是气得火撞顶梁。只见他银牙一咬,点了点头,低声说道:“罢罢罢,哥哥,道不同不相为谋,今天小弟救人是大,情分是小,一旦动起手,您可别怪我得罪了!”说完,唰唰唰,杨义将手中金丝软藤枪抖了两抖,颤了三颤,也摆出了拼命的架势。
那边门洞里的林宝儿,一直眼神不错地盯着圈子里的二人。刚开始,她听这两个人说话,听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还暗自琢磨,怎么这俩小子见面不动手,搂脖子抱腰地唠起来没完,看起来不是下场子拼命的,倒像是多年不见的朋友来相会的。后来听他们一个口里头叫着哥哥,一个嘴里头说着弟弟,林宝儿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两个姓杨的竟是兄弟。想到这,她就打算让人替下杨信,不让他再和杨义唠叨,万一两个人说到一起去了,杨信念及兄弟之情,来个胳膊肘向外拐,调炮往里揍,那谁受得了。可没想到两人聊着聊着话锋突然一转,接着摆好架势竟要动起手来,看到这,林宝儿眼珠一转冲着台阶下的杨信高声喊道:“我说杨曲啊”从这句可以看出,林宝儿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个杨曲真名其实是杨信。“怎么着,听话听音,原来刚刚杀了彭帅的是你的弟弟呀?嘿嘿,这小子昨天半夜三更地来过,躲在窗户底下听姑奶奶我讲了一个时辰的闲话,后来中了我的烟儿泡鬼吹灯竟然没死了,现在又跑这儿来得瑟来了?”说道这,林宝儿用手点指杨信道:“我说杨曲啊,你给我听着,今儿个你要是大义灭亲把这猴崽子给做了,回去我在教主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也给你个堂主什么的坐坐。你若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走错了一步,看见没,姑奶奶手里的针可伺候着呢。”
杨信一听,不自觉身子一颤,回头冲林宝儿苦笑道:“请护法放心,属下定然手刃此人!”说完,杨信挺短把月牙戟,抖擞精神,奔着杨义就下了狠手。
杨义两眼瞪得溜圆,盯着哥哥的月牙戟直直扎奔自己而来,只见他一不紧二不慌,提底气,迈左步,右手抓紧金丝软藤枪的底把,左手虚扣枪的枪头,看起来是要用一招童子抱心将对方来势磕出去。其实不然,杨义多年与哥哥失去联系,今夜不期而遇,这是要有意试试哥哥的膂力。眼瞧着杨信戟尖要扎在自己的前胸了,杨义猛地叫丹田气双手一弯枪把,只见金丝软藤枪生生被威成了一个半圆形,接着杨义喊了声:“哥哥,撒手!”说完,杨义一松左手,金丝软藤枪就势反着一弹,耳轮中就听:“砰!”的一声,软藤枪枪把正崩在杨信的月牙戟头上,杨义的枪说不上宝家伙,那也是一杆韧性十足的兵刃,这一实打实地崩上,那得多大的力道。
不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杨信连挡都没挡一下,月牙戟竟如同飞出的车轮一样,呼呼地转动风声,奔着后面看热闹的林宝儿等人翻着个地砸去。还多亏了林宝儿眼尖,她发现不对,叫了声:“大胆!”然后突地跳起,空中使了个阴阳腿,啪啪两声,用脚将月牙戟踢落尘埃。
落地之后,林宝儿心头火起,这时,杨信发现兵刃祭成了法宝,又好悬伤到自己人,忙满面羞愧地回到台阶下,搓着手红着脸说道:“这…这…,护法,您没伤到吧!”
林宝儿斜着凤目看了看他,气息不平地劈头骂道:“好没用的东西,刚才吹得咕嘎咕嘎的,怎么就这两下子?按理说我真应该一针把你废在这儿,可是又怕脏了我的手,你姥姥的还不给姑奶奶滚了!”
杨信被林宝儿骂得狗血喷头,一张脸红一阵紫一阵不是个颜色,只好低头答了声:“多谢护法手下留情。”说完一哈腰捡起月牙戟,头也不回地钻进夜幕之中三晃两晃没了踪影。
这边杨义心里清楚,不过按着没说,而是顺金丝软藤枪往身后一背,点手唤林宝儿道:“我说贼婆娘,你阴阳怪气地骂走了我哥哥,想来手段甚是高明,怎么样,下来伸伸手,与我杨义大战三百回合!”
没等林宝儿搭话,早有人大喝一声颤枪跳到场子里,见此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黄脸堂,生得是碧目青须,豹头燕额,蒜头鼻子,大耳朝怀。一见他的兵刃,杨义笑道:“你使的是短把雁翎枪,想来就是人称青须碧眼虎的王宇王怀义了。”
来人正是王宇,听杨义说话,他先是一愣,然后摆枪答道:“姓杨的果然好见识,我正是五虎门下的王宇,你家王二爷。”
杨义听罢冷笑道:“少在你家杨爷爷面前卖狂了,你滚回去,换林宝儿出来,爷爷我打的可是有名有姓有身份的,像你这等身手,十个八个的一起上,还架不住爷爷一比划。”
王宇一直横着眼睛看杨义,知道他一番话是故意气自己,等他说完,王宇嘿嘿一通冷笑,然后将手中枪一竖,使了招朝天一炷香,冲杨义点头道:“我说杨义我儿,匹夫临阵才逞口舌之快,怎么,激怒我之后,还想用霸王一字崩枪法废了我?真是痴心妄想啊你,看好了,招家伙!”说完,王宇突然一个疾步,跟着大枪一领杨义眼神,暗中手上带劲,隐隐拍出一掌,这是五虎断门枪的一招起手,叫上步穿掌。
杨义以前会过练五虎断门枪的好手,现在看王宇这一掌挂着风声奔自己面门而来,也不由得倒吸口凉气。熟话说得好,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单看这一手的功力,王宇的把式不在自己之下。想到这,杨义不敢怠慢,忙一式怀抱琵琶,迎着磕对方的掌力。
王宇见抢先动手取得了先机,单凭一招就*迫杨义采取了守势,不由得暗暗自喜。忙摆枪攥,顺枪头,如疾风暴雨般,将五虎断门枪的精妙尽数使将出来。什么黄龙翻身、蟒蛇伏草、青龙大摆尾、落步梨花扫等等,一时间连攻了十几手,将杨义压得滴溜溜绕着场子转了三圈硬是一招没有还上。
一边观阵的张羽见此景不由得替兄弟杨义捏了一把汗,他一拉师伯的衣襟,把嘴凑到马明耳边小声问道:“伯父,你看我兄弟能不能赢了这个王宇?”
马明已经从悲痛中舒缓过来,他一捻海下胡须,面色阴沉地摇摇头道:“这小子枪法精妙,内力也颇丰,如果这么打压下去,时间久了,义儿可能要吃亏。”
张羽听了一皱眉,用手不自主地一按腰间的刀柄,那意思就要上去替换杨义与那王宇一斗。马明看出了他的意思,冲他晃了晃头,小声说:“切莫如此,贼人势大,你与他一对一还好,若是你跟着上去,小心人家不讲江湖道义一窝蜂扑过来,真要那样,咱爷仨可一个都走不了。”
张羽听伯父说得很有道理,无奈只好松开左手,改为攥拳,暗暗替杨义较着劲。
别看张羽观阵着急,场子里的杨义更是心急如火,一个没注意被对方抢到了上手,从此自己竟被*得二十多个回合进不了一招,这在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杨义打着打着偷眼观瞧,这王宇枪法施展开来招招险峻,隐有风雷之声,而且是越来越快,不见疲态,反观自己,粗气直喘,可见对方的内力也在自己之上。如此下去还得了,自己只有等死的份了。想到这,杨义眼珠一转,计从心生,看来我只能用那招赢他!
主意敲定,只见王宇啪啪啪一招外转三枪挑,身形一绕,同时雁翎枪分出三个枪尖直扎杨义的当胸并捎带两肩。杨义作势慌乱间喊了句:“哎呦!”接着一拉败势,接连退步,身子不由自主就往后一撤。
王宇见状眼光一亮,暗道,杨义小子完了!你这步子慌乱间退得不合章法,看我不一枪结果了你的性命。想到这,王宇双臂叫力,挺短把雁翎枪,一手顺水推枪,跟着杨义的身形,就势往死里狠扎。
一瞬间,杨义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他见枪招奔自己来了,竟一点儿也不慌乱,反而身子迎着弹了过来。原来他佯装后撤其实是假的,别看身形做后撤状,其实右腿立着,左腿却微曲虚点着地。如今王宇这枪来得有九分气力,身体的正中便同时露出了破绽,杨义虚点的左腿也正是啪的踢出直攻王宇的小腹。
王宇哎呦一声,心想这不是玩命的招式么,倘若我一枪扎到你杨义了,可是你这一脚也得实实踢到我的小肚子上。绿林里,练武的都得先练腿功,凭杨义的功夫,踢百木桩的功夫肯定练过。什么是踢百木桩,就是找一百根对掐粗的树干,挨个用腿踢断了,那得多大的力气。王宇心想,那么粗的树干一踢就折,何况是我的小肚子。想到这,王宇只好叫力回拉,横手中枪一挡,这下抽得慢了,正中杨义的下怀。
原来杨义的这腿是问腿,他就看你王宇是挡还是不挡。你若豁出去不挡,那这腿就狠命地踢上,你也顺手一枪扎上我了,咱哥俩落个同归于尽,手拉手去阎王那报道。你王宇若是惜命一挡,那好了,杨义左腿猛地一含,跟着带着右腿突地踢王宇左腿迎面骨,说时迟那时快,王宇刚一挡,下面杨义的右腿就到了,耳轮中就听:“啪砰!”王宇左腿正中杨义一脚,登时站立不稳向前一扑就要摔倒。
杨义心中大喜,看来到奉天时,夜里不睡觉,趴兴辽镖局的墙头,从人家王虎那偷学的败势连环腿果然奏效。这一手成功,杨义一抽金丝软藤枪,对着站立不稳的王宇就是一招。
可是,王宇并不是朱庐,同样中了这个败中取胜的招数,王宇的反应就比朱庐快些。就在自己失去重心的瞬间,见杨义一枪扎奔自己当胸而来了,王宇狠忙一横掌中雁翎枪,借右腿还能用的劲力,一个拧身,险险躲过杨义的杀招,接着就势松左手,轮右臂,一个翻身摔枪把直砸杨义的左肩,杨义还在沾沾自喜之中,王宇这一手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被稳稳打个正中,就见鸭卵粗的雁翎枪把实实拍在了杨义的肩上,将那么厉害的浪子银枪杨义,噔噔噔打出五步,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再看左肩肿起老高,左臂是怎么也提不起来了。
那边的王宇也好不了哪去,左腿迎面骨被杨义一脚踢折,摔枪虽然打出去了,身子却同时倒地,脸跄也在了地上。只见他疼得嘴唇咬出血来,豆大的汗珠从脑门子上滴答滴答淌了一地。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之间,等双方人员都倒地了,两边观阵的才明白过来。张羽忙上步一把抱起杨义,从百宝囊中翻出跌打红药来替他处理伤势,那边林宝儿也派夏氏姐妹将王宇搀到墙下,悉心照料。
乱了一阵之后,林宝儿身旁闪出来一人。此人强压着心中怒火,沉着脸,迈大步噌噌走下台阶,来到场子中间,用手点指马明道:“马老儿,杨义这小子废了,你就别在那装云南大瓣蒜了,该进场动手了吧!”
马明正在给杨义推功过血,免得他肩膀肿得淤住,最后废了。骤然听到有人冲自己叫阵,马明半睁虎目抬头观看,见叫阵之人,同样三十多岁的年纪,一张黢黑的面皮散着油光,光头没戴帽子,一根大辫盘在脖项。再往脸上看,宽额头,一双扫帚眉,一对大环眼,正圆的眼珠,白的多黑的少,狮子鼻子,厚嘴唇是四方阔口。海下弯弯的红色虬髯向上翻翻着,不仔细瞧,还以为是外国友人。上身看,一席深蓝色短褂,因为天热敞着怀,露出黝黑的皮肤,胸口像扣两大碗一样,腰扎着三尺板儿带,上边铆着十个大钉,迎着月光,冷深深地闪亮。下身是深黑色兜裆滚裤,足登抓地虎的快靴。肩扛一把八十二斤重的厚背斩马刀。
“哦,这位一定是人称锦毛插翅虎的王礼王怀仁吧。”马明看罢,直起身一摸大号金漆铁算盘,抬脚就要往场子里走,就听后面有人说了声:“慢!”